2003年8月10日 星期日

3-04 不眠之舞(Dancing Without Sleeping)〔6〕

By Lydia Bower(bower2@juno.com
翻譯/

  穆德不再睡沙發了。在我又開始做惡夢後,他就睡到我床上來了。只有當他抱著我,我才能安安穩穩地好好睡一晚。即使是這樣,有時候我還是無法入睡。現在我知道為什麼穆德總是淺眠,這總比氣喘吁吁地驚醒過來,心跳個不停,感到胸口在燃燒好多了。

  每當我這樣驚醒時,穆德就緊緊地將我整個人抱住,輕輕地搖著我,在我耳邊安慰著,直到我的呼吸恢復順暢,神智稍微清醒一點。然後他讓我躺下,蜷曲他的身體,由我身後將我抱住,讓我的背貼著他的胸膛,哄我入睡。穆德是我和那些惡夢之間的緩衝。他已經變成了我的屠龍騎士了。奇怪的是,自從穆德來和我睡後,他自己就再也沒有做惡夢了。這樣最好。我一個人的惡夢就就夠我們兩個受了。

##CONTINUE##

  有關我被綁架時的模糊記憶構成了我的惡夢。不但如此,還伴隨著一些其它的回憶;一些以前從沒有困擾過我的記憶--就算曾有過,也早從我的記憶中淡去。但現在他們卻都回來了,來找我報復。我夢到杜恩拜瑞和唐尼費斯特,羅伯摩德歐和尤金吐姆斯,路德鮑格斯,還有癌人。他們都是魔鬼,全都是。這些人竟然會讓我害怕,這使我感到很慚愧。

  我真希望我的夢像穆德的一樣,就只有一個夢,同樣的情節不停地重複。至少那都是一致的內容,讓我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可是我的惡夢像一片片的雪花,一片片分開著,每一片都不一樣。當它們互相交織在一起時,沈重的力量好像足以把我埋葬。黑暗也不再平靜了。

  除了穆德,我什麼都沒了。


      *        *       *


  我們已經超過一個月沒有出差--破紀錄了。以前穆德總是會找出各種藉口,各種理由,好讓我們離開這個地下室出去冒險。前幾天史基納把我叫去他的辦公室,問我們最近這麼安靜是不是因為我的健康問題。我向他保證我很好,真的。除了有時頭痛,偶爾流鼻血,我覺得……很好。我該找個別的形容詞了。我已經厭倦了這個字眼。

  所以我和穆德現在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裡。更精確地說,是我整天待在辦公室裡。穆德時常不在地下室,他都獨自去處理一些例行公事,這沒什麼。我知道他在尋找我們都想知道的答案;我知道,我必須讓他去做。這是穆德的追尋,我不能否定他。我發現我已越來越不在乎我的癌症,和它所代表的意義了。並不是說我已經屈服,而是我已經接受了它的存在。我不再一直想著這些事了。我開始實踐潘妮死後我對自己的誓言。

  我要繼續走下去。

  如果沒有那些惡夢就好了。

  我仍然花大部分的時間在做研究,並試試看其他的治療方法。我不停地讀各種文章、期刊、醫學報告,直到我的眼睛撐不下去為止。有時我也和醫生、學者討論。我完全公開我做的事。至於穆德,他則繼續去做他檯面之下的事。他一直做得很好。上個星期他在一個小時之內就弄到了史甘倫醫生的檔案。一個小時。整整兩天他不眠不休地埋首於那些資料,而我早就受不了了。我故意和他爭執,然後以此為藉口把他送回家。一個多月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在他家過夜。那晚我整晚無法入睡。我想穆德也是。第二天中午他來找我,我們四肢交纏地倒在我的床上,一直睡到隔天早上。

  我已經想不起來沒有穆德之前,我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了。

  我不願去回想。


      *        *        *


  我可能不孕。

  完完全全沒機會了。

  這就是穆德一直想要告訴我的。許多次在我公寓裡像隻困獸般徘徊、猶豫之後,他終於全對我說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史甘倫醫生的一切,以及他如何涉入 MUFON 那些婦女成員死亡的陰謀之中--也許還有更多見不得光的目的吧,像是製作出寇特克勞福這類的外星混血。那些個實驗水槽中裝滿了多數的證據。而那冰冷的不鏽鋼房間的抽屜裡,裝滿了無數人類卵子的小瓶子--我的也在其中。

  我的腦袋無法理解我所聽到的。我確實知道,目前的科技還不能培育冷凍的卵子。我確實知道,我的月經週期還是非常正常。我確實知道,我身上沒有任何荷爾蒙失調的徵兆。這些話若不是從這個人嘴裡說出來,我一定會嗤之以鼻,一笑置之。我只相信穆德。他已經成了我的真相。

  我能瞭解他為什麼一直盡可能地不讓我知道。這個秘密實在是太驚人,太痛苦了,我一定無法接受。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他為什麼選擇現在告訴我?這個秘密已經太沉重,他無法獨力承擔了嗎?還是他覺得有罪惡感?穆德向來做任何事都有一個理由的。

  我不知道我該有什麼感覺。我呆住了。感到空虛。

  我從沒有真的想過要有孩子。我一直努力於課業,然後努力於我的事業。在加入X檔案之後,如果我還有這種念頭,那就更可笑了。看來我似乎並不應該為了我根本不想要的東西悲傷。可是我就是痛恨他們就這樣拿走了我選擇的權利。我又失去了一個選擇的機會。我又失去了一部份對我自己的生命控制權了。

  我遭受到不同方式的侵犯。我害怕我會漸漸變成懶得表現我應有的憤怒。我在想,這是否就是那些飽受戰火蹂躪土地上的人們所經歷的相同反應?我得了戰爭免疫症?在面對這麼多的邪惡勢力和死亡後,就算它直衝著我而來,我也不再為它所動了。

  我迷失了。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不知道我應該要去感覺什麼。

  我失去了自我。

  到底是誰這樣對我?為什麼他們沒有受到制裁?

  還有,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對潘妮。對貝琪。對其他所有人。

  對我。

  為什麼?

  找出答案的機會似乎日漸渺茫,而某個隱密的組織手上還握有我的卵子,繼續在黑暗下運作,對於他們所親手摧毀的生命連咒罵都懶得說一聲。

  我要答案。

  我要真相。

  我想我二者都找不到了。

  我失去了希望。


         *        *        *


  穆德快要把我逼瘋了。他一整天都黏在我身邊。不是像平常那樣在我旁邊關心我的方式,他就是太靠近我了。我已經好幾次不小心撞到他。不管我在做什麼,只要一轉身他總是正好站在我後面,或者是旁邊。他嘴裡嘟嚷著對不起,退開幾步後,在我下一次轉身時,他又有某種理由站在那裡。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不過這一定有個理由的。

   更糟的是,當我們下班回家後。你也許想說在這個房子裡總有些其它的空間可以讓穆德活動吧?沒有!除了我旁邊。他已經惹毛我了。當我們一起在廚房準備晚餐時,我倆就好像在玩碰碰車一樣。當我拿著刀子在切沙拉時,我滿腦子都是可怕的念頭。我們坐下來吃飯時,我終於盤起腿來坐著,免得他的腳碰到我的。我伸手拿胡椒罐時也碰到他的手。當我瞪他時,他卻回給我一個無辜的眼神。

  他到底在做什麼?

  當我們在走廊相遇時,我的情緒升到了最高點。我正要去浴室,穆德從房間走出來,全神貫注地在讀他手上的一本書。我站到牆邊,好讓他先通過,可是他卻突然轉向我,好像被自動導航器引導一樣。他撞上了我,我終於厲聲叫了出來。

  「停下來!」就在我還沒發覺自己在做什麼時,我舉起雙手推開他。非常用力地。他失去平衡,踉踉蹌蹌地向後撞上牆壁,手上的書掉在腳邊。他看著我時,我在他眼中看到冷酷無情的滿足。

  他又進一步走向我,我試著避開他,他卻伸出一隻手來按在牆上,阻擋了我的去路。我向旁橫跨一步,他卻又伸出另一隻手完全地將我卡住。他向我更靠近一步問:「有什麼不對嗎,史卡利?」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開玩笑。不像之前那樣一副無辜地樣子。

  「滾開我身邊,穆德!」我警告他。

  「我不想。」

  他試著要抓住我的眼神,我卻不去看他。我盯著他的胸膛,然後很快地低下頭從他的手臂下鑽出來。我已經怒火中燒了。就在我轉身要走向客廳時,他緊跟在我後面。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熱呼呼的氣息吹在我的脖子上。我停下來面對他,又推了他一下。

  「我說停下來!」

  「妳來啊!」

  我大聲地對他咆哮,大步走向客廳沙發。穆德也用力在我旁邊坐下。

  「聽著,穆德,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不過我現在沒這個心情。」

  我挪開一點。他又靠過來。我真想給他一槍,把這一切都結束掉!

  「妳這幾天對任何事都沒有心情,是嗎,史卡利?」

  我感覺到他嚴厲的眼光射在我臉上,「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在看妳是怎麼贏得『冰山老處女』這個封號的。」

  這算什麼?

  我肅然站起,向下瞪著他,「什麼?」

  他慢慢站起來,變成我要抬頭看他了。他的眼神冰冷,臉上像石頭般面無表情。這是穆德最具危險性的時刻。「喔,」他說,「我終於碰到妳的痛處了嗎?」

  「去你的,穆德!」

  「有什麼不對,史卡利?這不就是妳這幾年來一直努力隱藏的嗎?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快要碰觸到史卡利的內心時,史卡利只是轉身就走。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   我真不敢相信我聽到的。然後他似乎是故意要讓事情更糟似地,用力抓住我的上臂,擰痛了我。我甩開我的手,抬頭直視著他。我說不出一個字來,我太震驚了。不過我更是生氣,非常地生氣。

  他低頭瞪大著眼看我,「妳感覺到了嗎,史卡利?痛嗎?」他的聲調低沉而緊繃。

  我想要進廚房。他又跟了進來。「要不要我再做一次?讓妳再確定一下?」我跳來跳去地避開他的手。「妳有什麼感覺,史卡利?是不是像……妳說,是不是像他們在妳脖子裡植入晶片時一樣痛?」

  我只能瞪著他。我呆住了。

  「當他們對妳做那些事時,會痛嗎,史卡利?在他們做那些測試時,妳醒著嗎?」

  從我的胸口爆出的尖叫,在從我的嘴中出來時卻只是虛弱的低語:「停下來!」

  「妳知道他們在妳身上做什麼嗎?他們對妳注射嗎?用探針?你的頭上是不是有一具鑽孔機?妳是不是完全動彈不得?當那些儀器靠近妳時,妳卻該死的什麼也不能做?」

  「停止!」

  「當他們取走你的卵子時,妳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嗎?史卡利!」

  我舉起拳頭,對著一切我能觸及的東西揮舞。我想要打碎這張臉,讓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安靜下來。我不要感覺這些。我不想要感覺任何事。

  他舉起手臂來擋住我的拳頭。當他的手指緊緊掐住我的手腕時,我全力地反擊。這可不是我多年來熟練的那一套優雅的防身術;我像個絕望的孩子不顧一切地對抗惡魔一樣,胡亂揮舞著雙手。穆德放開我的手,被動地站著讓我不停地垂打他的胸口,他的肩膀,他的脖子,他的手臂;當一處已經不能讓我滿足時,我的怒火又轉到另一處,像是有一把火從我的內心燒起來了一樣。

  我恨那些對我這樣做的人。我恨透了他們。他們怎可以這樣對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侵犯我?粉碎了我的希望和夢想?也粉碎了穆德的?他們拿走了我的一切。他們也奪走了我的未來。他們偷走了我的名聲。上帝會詛咒他們。這不公平。這不對。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會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我會逮到他們,讓他們受到懲罰。我不會向他們屈服。這是我的人生,我絕不會將它就此拱手交出的!

  我笨拙的拳頭慢了下來,我感覺到穆德撫摸著我。我的手臂,我的頭髮,我的臉,我的背。我的喉嚨疼痛;我發現我已經對這些問題發出了吶喊,也叫出了我的憤怒。   當我的手終於停了下來之後,穆德環抱著我。我的手臂抱住他的頸項,我靠在他的胸膛哭泣。自從潘妮死後,我一直不讓自己這樣狠狠地痛哭。眼淚如此灼燙,我的心卻在這場灼熱中得到洗滌。

  穆德在我耳邊呢喃著:「好女孩。就讓它去吧,史卡利。讓它去吧。嗯,我知道,寶貝,我知道。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妳。我就在這裡。把它通通發洩掉吧。」

  我們慢慢跌坐到廚房地板上。我覺得好虛弱,體力都用盡了。我的鼻子還在抽搐著,眼睛幾乎睜不開來。他把我轉過來,讓我可以背靠著他的胸膛,坐在他伸直的雙腿之間。他一隻手覆蓋在我的額頭上,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身上,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抱住我的腰。他的嘴壓在我的髮際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又移到我的太陽穴。我感到他笑了一下,然後他回過身去打開水槽下的櫃子。我聽到一個柔軟的撕裂聲,他遞給了我一張紙巾。我擦了擦眼睛和鼻子,把紙巾對折,然後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穆德接過我手上的紙巾,很熟練地將它投進垃圾桶後,他的手又回來輕撫著我的頭髮。

  「他們不能奪走我的人生,穆德。」我告訴他,我的聲音因淚水而哽咽,「他們得跟我對抗。」

  我感到他環在我腰際上的手縮緊了一下,小聲地說:「真高興妳回來了,史卡利。」

  我不太順暢地深吸了一口氣,想著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穆德竟然這麼瞭解我,他知道要觸動我的心,就要把一切都攤開來。有時候他比我還瞭解我自己。從來沒有人用這種方式來打動我;以後也不會有。

  我已經放棄了,我讓步了。只是我一直都太倔強,不肯對自己承認。穆德也看到了,而且有勇氣要想辦法幫我。他知道要敲打我一直小心隱藏住的憤怒。他知道如果將它揭開,讓我面對它,會讓我更堅強。

  他這樣做也許有可能會嚇到我。不過,幸好沒有。我已經沒有時間害怕了。

  「我傷到你了嗎?」我問他。

  「沒有。沒有我不能承受的事。不過,還好我事先把所有的槍都藏起來了。」

  我笑了。沒錯。黛娜凱薩琳史卡利笑了。感覺真好。我用笑來停止我的淚水,就像我用眼淚來沖走我的笑容。總是極端地。這就是活著的該做的事。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在等待死亡的路上。現在是該開始活著了。

  穆德站起來,向我伸出手。我迎向他的懷中,希望能吸取一些他特有的那股力量。如果我告訴他我認為他是多麼的勇敢,他一定會大笑,然後說幾個自貶的笑話。他總是可以很快地看出任何人的可能性,除了他自己的。他總是嘲笑自己。不過他是堅強的,當他需要時,力量就會出現。就是他的堅強,讓他從莎曼珊的綁架中撐過來。

  他在我的頭上吻了一下,「電影開始前妳還有時間洗個澡。」

  「什麼電影?」

  「世界的戰爭,史卡利。這是部經典。怎麼樣?妳。我。十五分鐘後沙發上見。這樣算不算是個約會?」

  「你會幫我買爆米花嗎?」

  「當然會。我還會變出個巧克力棒。」

  「想想那應該不會太困難才對。」

  我們相視而笑了。我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的嘴上一吻。

  「謝謝你,穆德。」

  他向浴室的方向點了點頭:「快去吧。妳在浪費時間喔。」

  我走出去後,又轉回來走進廚房。穆德正把爆米花倒進鍋子裡。「嘿,穆德。」

  他轉過身:「嗯?」

  「我要活下去。」


  我這句話中有很多意義。在我們眼光交會的那一瞬間,穆德全懂了。他揚起嘴角地對我笑。

  「是。會的,妳會的。」


  那最後的一堵牆,已粉碎在我們的腳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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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ce Without Sleeping 原文網址: http://members.aol.com/msrwriter/danc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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