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4月10日 星期四

3-03 不眠之舞(Dancing Without Sleeping)〔5〕

By Lydia Bower(bower2@juno.com
翻譯/  

  我全身籠罩在一股光線下。漂浮在無止盡的永恆中--除了光沒有其他的感覺。我想起來他們對我做的事了;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可以感覺到。可是我不必要去想起。我可以就這樣一直漂浮在一片無盡的白茫茫中,直到記憶褪去。我要張開我的手,把那條將時間和記憶連繫在一起的絲線丟掉;丟掉它,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些很難抓住的片段。

  再想下去很痛苦。可是如果我試著去想,還是可以想起一、二個片段。一個是很舒適的,一個是很可怕的。我緊抓住舒適的那一個回憶,努力地把另一個推走。我感到自己正在移動,漂移離開那道炫目的光亮,我領悟了那道光就是邪惡的源頭。那些可怕的事,那些惡夢,那些記憶鮮明的事和記憶模糊的事,都來自它;塞滿我的身體,又把我搾乾。他們在那道光線裡;那些對我做這些事的人,那些偷走了我的時間和記憶的人。

  我迎接黑暗。

##CONTINUE##

  黑暗像是一條溫暖的毯子,包裹著我,把我擁在他的懷抱裡。他對我呢喃著說,我已經安全了,現在一切都很舒適,我再也沒有痛苦了。他用他溫暖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對我保證。

  潘妮。

  她又來了。

  我詛咒那些綁走我的人,可是我又愛他們。

  是他們讓潘妮來找我的。

  「史卡利?」

  史卡利?她為什麼這樣叫我?

  我的手被舉起,柔軟的唇親吻著我的指關節,一個接著一個。我感到有個粗糙的東西摩擦著我的肌膚,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天亮了,史卡利。」

  我知道了。

  穆德。

  我睜開眼,看到他的臉就在我頭上。他眼神溫暖地看著我,對著我笑。

  「嗨。」

  我都忘了他的聲音是這麼好聽。

  我舉起另一隻手,輕撫著他的臉頰。「我就知道你會來。我知道你不會讓他們再對我做任何事了。」

  我不懂他為什麼痛苦地皺了一下眉頭,閉上了眼。他們也傷害他了嗎?他把臉靠在我的手上,親吻我的手掌。他是這麼溫柔,這麼好。

  「史卡利,妳知道妳在哪裡嗎?」

  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傻問題?我在……

  像是一桶冰水倒在我身上一樣,我突然驚覺了。我在醫院,不是在其他的地方。四周都是機器發出的規律的幫浦聲和嗶嗶叫聲。我躺在一張床上,四周用簾子圍住。我聽到外頭傳來一、二段對話;看到窗簾外的人影走來走去。我低頭一看,看到那件黑色禮服。我想起來了。

  「急診室?」

  「喔!謝天謝地。妳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掙扎地想坐起來,穆德幫我把枕頭墊到我的背下。「記得。我們在跳舞。」

  他點點頭,坐到床上來。「下一次,如果妳想停下來,就告訴我。別再就這樣倒栽蔥地倒下來了。好嗎?」他的笑容褪去並別開臉,嘴裡咕噥著。「妳把我嚇得屁滾尿流了,史卡利。」

  「對不起。」真的。我真希望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只記得我躺在穆德的手臂上。然後呢,黛娜?我的心思飄走,記憶快速地褪去,變成了惡夢的片段。我不想知道。

  「沒有什麼好抱歉的。我只是很高興妳又回到我身邊了。妳已經進出急診室好幾次了。」

  「我們怎麼到這的,穆德?我不……」

  我不記得了。我已經說過這句話多少次了?自從杜恩拜瑞闖進我家,偷走我好幾個月生命的那晚起,我就算不清楚了。

  是算不出來?還是不想?

  「唔,我叫了救護車,可是他們好久都沒來;所以我只好想辦法把妳抱到我車上,死命地衝過來。」

  我對他笑了:「穆德,總有一天你的沒有耐性會害死你。」

  他立刻回答:「總比害死妳好。」他的眼神離開我,我抓住他的手臂。他轉回頭看著我,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管怎樣,死亡得先追到我才行。」

  我倆都說不出話來了。穆德啃著他的指甲,我則無意義地轉著我的手。

  「我,呃,我及時把妳的禮服從剪刀下搶救下來。我告訴護士妳是 FBI,脾氣很火爆,還有一把很大的槍。」

  我低頭看了一下衣服,「我就奇怪。」

  「我拿到完整的急診紀錄了。妳大概可以想像他們做了多仔細的檢查。」

  我們互望一眼,交換了個笑容。

  「我想回家了,穆德。」

  「先聽聽看醫生怎麼說吧。」

  我竟然也開始痛恨醫生了?

  「我只是昏倒了而已。我現在很好了。真的。」

  他對我沉著臉,嚴厲的嘴角說著「妳不只是昏倒。昏倒的人不會在倒下來時還拳打腳踢的。還有,妳現在的狀況一點都不好。」

  我被他激怒了,反駁他:「你什麼時候拿到醫學學位了,穆德?」

  他別過頭:「別把話題轉向我,史卡利。」

  「那就別對我說教。」

  他轉過身,「我不是要……」

  「你就是。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癌症的併發症,還有那些治療帶來的副作用。今晚發生的事和這一點關係都沒。」

  「那妳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因壓力引起的幻覺,視覺上的刺激造成的。」

  天,這聽起來真是有夠蹩腳的。穆德只是看著我,笑得很不自然。他的沉默迫使我想要再說更多--不過這將會是一個錯誤。

  他終於打破尷尬的沉默,「幻覺。」他說。

  「沒錯。」

  「還是潛藏的記憶又被喚醒了。」他的話聽起來不像是個問句。他是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最糟的是,他是對的。

  「這有什麼不同嗎?」

  他搖搖頭,看起來很沮喪,「又想起來了,是不是?」

  我沒有正面回答:「也許吧。」

  「妳必須要抓住它,史卡利--妳必須要想起來倒底發生過了什麼事。全部的事。」

  我很少聽到他的聲音是這麼絕望。讓我感到很擔心。「為什麼?為什麼這這麼重要?」

  他站起身背向我,手插在身後。他嘆了口氣:「好吧,史卡利。就照妳說的吧。」

  我突然想起來穆德在潘妮死後,在走廊對我說的話,他從沒那樣說話過。恐懼像一把冰冷的匕首一樣刺向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你有什麼事沒告訴我,穆德?」

  他慢慢轉過身看著我,我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猶豫。然後他的臉色突然放鬆--醫生拉開布簾走了進來。我緊緊地抓住穆德的眼神;告訴他,這個對話還沒結束,只是暫時延後了而已。

  我不聽醫生的勸告堅持離開醫院,不過我保證星期一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的醫生。回家的路上穆德都沒說話,我也很累了,不想繼續剛才的對話。或許我是害怕吧;我不知道。

  回家後,我突然有一個模糊的感覺,絕望。就在穆德替我泡杯藥草茶,我聽他的話換上睡衣時,這個感覺越來越強烈。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好像慘劇即將來臨,世界將要毀滅--我只知道這驅使著我把一切忠告都丟在腦後,緊緊抓住我想要的,我需要的,在一切都太遲之前。

  就是現在,我需要穆德。

  他坐在客廳裡,彎著腰,臉埋在手裡。我輕聲地走近他,發現他在哭。我小心地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穆德?」

  他抬起頭來看到我,很快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吸了一下鼻子。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還噙著淚水:「嗨,史卡利。妳的茶好了。」

  我在他身邊坐下來,一手放在他的腿上,「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他乾笑了一下:「這應該是我說的吧。別擔心了,史卡利。我很好。」

  「這是我的台詞。」

  他擠出一個很難過的笑容。

  我感到難過地抱著他;輕撫著他,希望能替他抹去那些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的痛苦。我要填滿他心中每一個空隙,讓他更完整。我要他知道,在一切都太遲之前,是他拯救了我,他是上帝賜給我最美好的祝福。

  「讓我照顧你,穆德。」我對他耳語。我轉而面向他,雙手捧起他的臉。我靠向他,他闔上雙眼,讓我的嘴唇滑過他的臉頰和眼皮,親吻著他的淚水,在我的舌尖淺嚐著那鹹澀的甜蜜。

  我親吻著他的額頭,他的鼻尖,臉頰上的痣,他的嘴角。穆德一直都沒說話;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他痛苦的嘆息輕撫過我的肌膚。

  「讓我使你好過一點,穆德。讓我使你快樂一點。」我沿著他下顎的曲線親吻他。手指梳弄他像絲般柔軟的頭髮。我一遍又一遍地親吻他的眼瞼,鬢角,嘴角。

  突然他猛力地把我拉住,瘋狂地吻我。像一個大石在我的心中引起陣陣漣漪,我卻沒有辦法回答他。我們的舌尖交纏著,把恐懼交給對方。他讓我坐到他的膝上,他的雙手在我的身後上下愛撫著。緊緊地抱著我。

  我把手伸進我們之間,漸漸下移。他在我的嘴中發出一聲低吟,把身子迎向我。我的手指沿著他的腹部,臀部曲線慢慢移動。他的嘴也漸漸下移,吻著我的肩,牙齒輕輕地咬著我。

  我就是要這樣。我想要他。我要這樣帶著激情,卻又似乎絕望地令我害怕的感覺。我要感覺到他躺在我身上,環抱著我。我要他的熱情,他的堅持,他的生命都灌注到我身上。我要感受到他的力量,他的味道。當我冰冷的躺在墓穴中時,我要他想起這一刻,讓他感到些許安慰。

  就像他剛才突然地抱住我,他又突然地把我推開。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收回來。我驚訝地看著他。他的眼中還燃著淡淡的火花。

  「怎麼了?」我問。

  「我們不能這樣做,史卡利。」他氣喘吁吁地說,舔著他的唇。我靠過去想吻他,他卻拒絕了我。

  「你不想要我嗎?」

  他看著我的雙眼,咧嘴笑了,但他的笑容又很快的褪去,表情變得很慎重:「想得不得了。妳知道的。」

  「那你為什麼停下來了?」

  他別過頭,一手掩蓋著他的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喉嚨終於發出一個聲音。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那表示:「這會讓我有麻煩的」。

  他說:「我從不因為同情心的驅使而做愛的,史卡利。不論是給予,或是接受。」

  他的話讓我覺得被嚴重地傷害了。我甚至要開口對他說了。可是當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時,那個堅定的表情讓我說不出一個字。

  他是對的。

  我坐回沙發上。驚愕,尷尬。我只好低下頭來看著我的手。

  「嘿。」他用一隻手指托起我的下巴,「我們都知道,我們想要做,而且一定會的。但是不是這種方式,史卡利。我希望它是聚首,而不是道別。絕對不要。別叫我這樣做。除非能給我全部的妳不然別叫我勉強接受。我希望是在當妳決定好要活下去的情況下發生--而不是妳快要死了。」

  我感到淚水像針刺著我。「你是對的,穆德。對不起。」

  他低下頭來給我一個深深的吻,除了渴望,還有些更深的含意在裡面。「下次如果妳要跳到我身上,史卡利,不用說對不起。妳會讓我不知所措的。」

  「我不是……」

  他又用另一個吻來阻止我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他把我拉進他的懷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生命有時候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嗯?」

  我不讓他再想下去:「那你還……」

  他輕輕地,但是很堅決地按住我的嘴,「不可能的。妳也別試,史卡利。別忘了我可比妳高大多了。」

  「你是在嚇我嗎,穆德?」

  「不敢。我從沒想過。不過,『現在』我要把妳帶到床上去了。今晚對我們倆個都太漫長了。」他站起來,向我伸出手,「來吧,史卡利,我要把妳塞到床上去。」

  我握住他的手站起來。一股濃烈的愛意襲向我,如此地有力,讓我無法去形容它。只要和穆德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安全。那些使我和穆德孤立於世界之外的事情,給了我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只要我們的生命中有另一人,我們就能更堅強。

  有時候我也會想,其實人生是很空虛的,我們都在掙扎,也懷疑我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努力,反正它總有一天要結束的;世界上少了我們的存在也不會有什麼差別。此刻,我相信我已開始瞭解,生命的意義就在於簡單地活著,去愛我們周遭的人、物,也被他們所愛。總是會有一個特別的地方會改變了另一個人的一生;即使這個改變是這麼的微小,還是足以讓人知道,他的一生至少曾經愛過一次。

  「嗯,穆德,」走進房間時我問他,「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說服你來我這裡住?房子還有很多空間。」

  他邊笑著邊讓我躺好,把厚重的棉被拉到我的下巴。「別誘惑我,史卡利。第一次要我說『不』已經夠困難的了。我怕我沒辦法再說一次。」

  他嘴裡雖然是帶著玩笑在說,不過我聽出他的聲音之下卻是在懇求我能瞭解。這真是個可怕的想法,我真感到慚愧;但另一方面,我卻又很得意,我可以這樣激他。他一定早就想要這樣做很久了。

  他彎下腰來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明天見。」

  我看著他離開房間,「穆德……」

  他轉身回來看著我。

  我很想說出那句話,可是他這樣看著我越久,我就越難說出口來。我只好用眼神告訴他。我想要你,穆德。今晚,明天,永遠。

  他的嘴角露出一點笑容:「我知道,史卡利。我也是。」

  我閉上眼,希望我倆今晚都會有一個好夢。

  在黑暗裡,我覺得平靜。







。To be Continued。

譯者聲明:
本文之中文翻譯權已經過作者同意,
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原文網址:http://members.aol.com/msrwriter/danc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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