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5日 星期日

3-02 不眠之舞(Dancing Without Sleeping)〔4〕

by Lydia Bower(bower2@juno.com
翻譯/

  我家快要變成巧克力倉庫了。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何時弄的,穆德在每一個我能想到、還有想像不到的地方都放了巧克力。冷凍庫裡隨時有二品脫的 Ben & Jerry's 巧克力焦糖口味的冰淇淋--只要一吃完,馬上就會有新的補充進去。床頭櫃上有好幾盒巧克力,浴室也有,茶几上、還有廚房放餐具的抽屜裡也有。有一次巧克力在地上排成一列,把我引到一個裝滿著士力架巧克力的大碗。一顆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球坐在我的書架上、音響上、藥櫃裡,甚至還有一次散落在我的床上。不過我最喜歡的是在我的內衣櫃裡現的巧克力花。

  對此他從沒說過一個字,我也沒有提。好像只要我們都不說破,就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

##CONTINUE##

  還有一些事我們也不提--例如那天在機場的對話。我想不是因為我們不想談,而是因為根本不需要。我想對我們而言,最大的障礙就是說出那些話,還有聽到那些話。那樣已經足夠了。

  我們也沒有再接吻。不過這會改變的。

  我開始接受放射線治療了。上一次的掃瞄顯示腫瘤稍微變大,雖然只有一點點。我不能再裝鴕鳥了,再這樣下去,只是在浪費我的生命。

  我每星期去做一次四十五分鐘的治療,持續六週。醫生考慮到我的工作常常會不在城裡,所以同意我只需要來一個小時。經過兩次的治療後我發現我變得容易疲勞,食慾也變差了。穆德儘量替我準備較易入口的食物。他一直很安靜,總是默默地在我身旁。我們繼續我們的追尋,尋找真相,尋找答案。

  當我從我母親家回來時,我的床上有兩個盒子。我和母親度過一個快樂的星期六早晨,討論著今年花園裡要種什麼花,一起看兄弟們寄來的孩子的照片。他們都長得好快。

  穆德不知道在哪裡。我唯一可以確定他曾在這裡過夜的原因是沙發一角折好的毯子和枕頭,還有我床上的那兩個盒子。

  我先打開比較大的那盒,翻開覆蓋在盒內的包裝紙,我的呼吸卡在喉嚨裡。我的指間纏繞著那塊緞面的布料,把它拿出來。是一件及地長的黑色洋裝,露背,細肩帶,開V字型領。好美,而且實在是非常、非常地性感。我發現我的臉頰一陣發熱。我小心地把衣服放回盒子裡,打開另一個盒子。

  黑色漆皮的高跟鞋,腳踝處用細繩子環繞住,有三吋高。

  我想穆德試著要告訴我什麼。

  我在鞋盒裡發現了一個信封,把它撕開。一個黑色的領結和一張折好的紙掉出來。我拾起領結,打開這封信。


史卡利:  

麗晶飯店舞廳。準八點。

妳來了就知道。

這個領結將會解答一切。


穆德


  現在我在麗晶飯店,在舞廳門前站了兩分鐘,等到八點整。我還沒看到穆德。我摸了摸髮髻上的銀製髮夾,確定它們還在。我已經不記得我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緊張過了,我一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的不安。

  我低頭看看自己,不得不承認這件衣服是多麼地合身,剛剛好顯露出我的曲線;簡單的剪裁正好強調出我的細腰和臀部的曲線。這種衣服不適合穿胸罩--背後開得這麼低也沒辦法穿。我第一次穿上這件衣服時,柔順的布料輕輕拂過胸部的感覺,像一道電流一樣;隨著我的每一個動作,它就輕撫我一次。這種感覺,真是讓我感到罪惡。我的眼角瞄到一個男人走向我,我趕快拉緊外套,低頭看著我的腳。

  連鞋子都合腳得像是我自己去挑選的一樣。穆德總是可以做出讓我意外的事。

  我等著那個男人走過我,卻發現他並不打算這麼做。他停在我身旁,我轉頭面向他。

  「史卡利小姐嗎?」

  「我是。」

  「妳有帶領結嗎?」

  就照著他的話做,黛娜,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我從皮包裡摸索出那個領結給他看。他對我笑了笑,拿出一支鑰匙交給我就走開了。

  「祝妳有個愉快的夜晚,史卡利小姐。」

  我舔了舔嘴唇,做了個深呼吸,才把鑰匙插進鎖裡,把門打開。我走進去,反手把門關上,聽到門上鎖的聲音。

  舞廳很大,向前延伸著,罩在深深的陰影中。房間正中央的桌上點著兩隻蠟燭,兩張椅子已經在桌旁拉開。雪白的桌巾垂到地上,餐盤和水晶杯閃閃發光。我看到舞廳另一端的餐台上已經擺設好了,微微的蒸汽透過餐盤蓋冒出來。我把外套脫下,放在進門的一張椅子上,再把皮包放在外套上。突然傳來一個沈悶的聲音,我抬頭一看,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正緩緩地從天花板落下。水晶燈一面降下,一面漸漸地發出柔和的冷光。我剛好站在光線所能映照出的範圍之外--光線還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但是已經足夠讓我看見穆德從房間另一端的黑暗中走向我。

  我都忘了他穿晚禮服是多麼地好看,即使還缺了一個我正拿在手上的領結。

  他充滿自信地大步走向我,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我等到他走到桌邊時才走進光圈中。穆德突然停住,我也忍住緊張尷尬的笑容。我直視著他的臉,而他的眼光正在我身上流轉,從我的臀部、起伏的胸部、最後終於停留在我的臉上。一股暖流湧向我,好久沒有男人這樣看我了--比我這樣子慎重地為一個男人打扮還久。真高興這個男人是穆德。

  他的嘴唇微動,好像要說什麼,可是還是沒說出來。終於,就在我要收回我的眼神時,他向前走了一步,喃喃地說了一聲:「哇!」

  我對他笑著:「你就只有這句話要說嗎,穆德?」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一撮頭髮落下前額:「天啊,我真是太厲害了。」

  「沒錯,」我承認,「我不知道你對女裝的品味這麼好;或者說,沒想到你這麼會猜女人的尺寸。」

  他笑著同意:「不然標籤是做什麼用的,史卡利。」

  「穆德,你偷看我的衣櫥?」

  他盯著我,我還給他一個略略奸詐的笑。我贏了一分了。這四年來,我可從沒有閒著;我已經從他那些充滿尖銳、諷刺的話語中學到一些東西了。

  「嗨,史卡利,替我禱告一下吧,好嗎?」

  「做什麼?」

  「我有這種感覺,今晚我將會非常需要神的幫助。」他抿著唇說,一手抓著頭髮。他身體的重心一會兒移向右腳,一會兒左腳;雙手插在口袋裡,不安地晃動他的腳,舌尖伸出來舔著嘴唇。

  我讓穆德坐立不安了。這讓我感到很得意。

  我裝作沒聽到他說的話。「穆德,如果你再不給我一點吃的,我就要昏倒了。」他趕緊走到我旁邊,抓住我的手臂,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妳還好嗎,史卡利?過來坐下。」

  「我很好,穆德,我只是餓了。喔,等等。」我把他拉到我面前,向他晃了晃我手上的領結。「先打扮好再吃晚餐吧。」




  我把領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後塞進他的衣領裡,我的指尖滑過他的後頸。他的身子稍稍地振動了一下,幾乎察覺不到。我感到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繼續專心做手上的工作,不過並不簡單,尤其是當穆德用他的手指摩擦著我的洋裝。我偷偷地看他一眼,發現他也在看著我,眼睛瞇成一條線。

  「好了。」我說。

  他放開我,拉開一張椅子請我坐下後,很快地又走到桌邊,替我們倆各倒了一杯酒。「我有這個榮幸為妳服務嗎,史卡利探員?」

  「請便,穆德探員。」

  他拿著我的沙拉碟和餐盤走向餐台。他每掀開一個盤子,就冒出一股帶著香氣的蒸汽。我的肚子正在快樂地咕咕叫。他先拿了小碟子回來,把一盤堆得高高的凱薩沙拉放在我面前,又走回去拿我的餐盤回來。在穆德去拿他自己的菜時,我好好地看了一下我的晚餐。

  康爾瓦雞,肚子裡塞了看起來像是菰米和磨菇之類的,還有一束看起來很可口的蘆筍。主菜旁堆了一堆小顆的水煮馬鈴薯,亮紅色的外皮還很完整;兩顆飽滿的生蠔躺在貝殼裡。我絕對沒辦法吃完的,不過我可以每一樣都試試。

  接下來我突然發覺,桌上沒有餐具。我抬頭看到穆德端了一個滿滿的盤子回來。「穆德,我們沒有餐具。」

  他放下他的餐盤,挑逗性地對我看了一眼。他走到我身邊,拿起我面前折得漂漂亮亮的餐巾,把它甩開。

  「我們不需要餐具。」

  「穆德,你該不會是要我用手抓著吃吧?」

  他臉上的表情在告訴我他正是有這個打算。他笑著走到我身後,替我把餐巾圍在脖子下,然後在我頸後打了一個鬆鬆的結。我感到他的氣息,在我的耳邊對我說:「隨便妳愛怎麼做,只要妳高興就好,史卡利。」

  我怎麼能拒絕他呢?

  用手指吃飯讓我感覺到感官上的刺激。當然,也許和穆德和我隔著桌子互相餵食時咬到手指也有一點關係吧。

  和他一起這樣癡癡地、放肆地笑真是愉快。我早該這樣做了。活著,還要學習,黛娜。

  就在我用手指挖出最後一口巧克力慕斯時,穆德說:「該走了。」

  「去哪?」

  「等等妳就知道了。相信我,史卡利。」

  十五分鐘後穆德帶我來到一間昏暗的酒吧,充滿著煙味,還有擁擠人群的體味。他帶我走到一張塞在角落的小桌子坐下。

  「穆德,這是什麼地方?」

  「一間酒吧,史卡利。妳有多久沒到過酒吧了?連酒吧都不認識了嗎?」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抱歉,我忍不住。」他邊說邊環視著四周。「其實,是佛洛希基建議我們來的。」

  「喔,天,穆德。待會兒不會有鋼管女郎跳到桌上來吧?」

  他笑出聲來,握著我的手說:「史卡利,妳這樣說對佛洛希基不公平。他知道妳是個高貴優雅的女士,他不會叫妳到那種低俗地方的。我們是來這裡聽音樂的。」

  「音樂?」

  穆德正要回答我時,一個女侍走了過來。嗯,我想她不是那種會在桌上跳豔舞的服務生。這位高壯的黑人女士至少比穆德高四吋,而且絕對比他還重一百磅以上。穆德很親切地對著她笑,替我點了一杯葡萄酒,他自己的則是一瓶 Samuel Adams。他在點酒時,換我開始仔細地看看這個地方了。我終於發現在這間低矮酒吧的另一角有一個舞台和一個小舞池,舞台上有麥克風和一些樂器。就在我正專心地看時,幾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走上舞台,各自就定他們的位子。

  我慢慢地啜飲著我的酒,一面欣賞著樂團的演奏。他們的音樂很多樣性,從藍調、爵士、到老歌,每一種都棒極了。幾首曲子過後,一對對男女漸漸湧入了舞池。穆德舉起酒瓶,喝乾最後一滴,拉起我走向舞池。現在正在演唱「煙霧迷濛你的眼(Smoke Gets in Your Eyes)」。

  穆德也很會跳舞,不過我不該太過訝異的。如果穆德計畫要做什麼事,他總是會使盡全力去做。我們的舞步很和諧,就好像我們這一生都在一起跳舞一樣,熟悉舞伴的每一個小動作。也許我們真的一起跳了這麼久。

  他緊緊地抱著我,我一隻手緊握住他的手,放在他的心上,他的另一隻手穩穩地放在我的背上;他最喜歡把手放在那裡。我把另一隻手伸進他的外套裡,靠在他的腰上,手指感覺著他背部肌肉的曲線。一曲終了,我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下一首曲子又開始了,一首慢歌。穆德在我的額頭上深深地一吻,我閉上雙眼。他側了一下頭,好讓他可以靠在我的頭上。

  「高興嗎,史卡利?」

  「嗯。和我跳舞,穆德。」

  「我是在和妳跳舞啊。」他的唇又貼在我的額頭上,我可以感覺到那是一個笑容。

  「不要停。」我的身子因為那些酒和食物而感到暖烘烘的,還有我正擁抱住的這個男人。我要把這一刻凍結起來,裝在瓶子裡,送給穆德。一個紀念,一個回憶。

  「永遠嗎?」他問。

  「永遠。」

  「沒問題,史卡利。」我感到他的胸部發出一個聲音,因此抬起頭來望向他。

  「怎麼了?」

  他笑著說:「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史基納看到我們跳著華爾滋進他的辦公室時,他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我也笑了:「這不可能的。」

  「對實事求是的史卡利探員來說,是不可能。」

  「我不只是這樣而已,穆德。」他必須要知道這點。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我直試著他的眼睛。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深邃,似乎充滿睡意一般。穆德嘆了一口氣,很深長地、帶點顫抖地嘆息。他把我拉向他,抱得更緊。「史卡利,如果你知道妳對我是多麼地重要……」他帶著慎重的口氣在我耳邊低語,「……妳就不會這樣問了。」

  我們之間的那面牆已經瓦解了。

  樂團換了一個節奏,四周的情侶們紛紛調整他們的舞步來配合新的旋律。穆德和我幾乎沒有移動。我們還是慢慢地繼續旋轉,一圈又一圈。我的世界現在全都凝聚在這一刻,在這個男人身上。

  不知道人死了之後會怎樣。我的信仰告訴我,生命是永恆的,我想要相信。如果有天堂,如果我們會為還遺留在人間的事物感到遺憾,那一定是穆德。我會一直想他的。

  我還沒準備好。我不想死。

  燈光打在天花板上懸吊的玻璃球,像閃光燈一樣不停地在閃耀。我從穆德的胸膛上抬起頭,看著燈光瘋狂地四射。閃爍的燈光讓我感到很反感,我的目光卻又被它吸引住。搖晃不定的光線讓我感到一陣頭痛,耳朵也在嗡嗡叫。我開始感到有點呼吸困難,而把頭靠在穆德的手臂上。

  畫面像慢動作電影一樣在我的腦中閃爍。好多人圍繞著我,低頭看著我,模模糊糊,不像是真的。除了一個人。我認出他來了,嚇得我倒抽了一口氣。

  好奇怪的聲音。警鈴在響,好像有什麼機械的聲音發出高頻率的聲響。

  有聲音在我的腦袋裡,告訴我不要害怕,可是我怕。喔,天啊,我好害怕。

  我把眼睛張開,想要看看怎麼回事,我一點力氣都沒有,我的頭好痛……

  我無力地發出一聲哀嚎。

  「史卡利?」

  不要,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的腹部隆起,漸漸沈重。

  測試、手術,他們在取走我的生命。

  「史卡利?妳聽到我說話嗎?」

  有一隻手在摸我的臉,我的脖子,我用力把它甩開。

  穆--德--!阻止他們!

  潘妮握住了我的手。

  一切都結束了,妳現在很安全了。黛娜,都結束了。

  他們在傷害我。

  難以想像的事情。

  「史卡利?喔,天啊,不!史--卡--利--!」

  不要。拜託。不要這樣。

  不!

  「撐著點,黛娜。撐著,寶貝。救護車就來了。」



  穆德,我想這是我們最後一支舞了。







。To be Continued。

譯者聲明:
本文之中文翻譯權已經過作者同意,
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原文網址:http://members.aol.com/msrwriter/danc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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