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5日 星期五

2-19 不眠之舞(Dancing Without Sleeping)〔2〕

by Lydia Bower(bower2@jun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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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前,我又流鼻血了。有史以來最糟的一次--尤其是正當我在詢問上一個案件的證人的時候。那只不過是一個例行性的問話罷了,我們並 不期待要從中發掘到什麼。我已經把我們的方向定為一件平常的擄人勒贖事件,而非外星人綁架。關於綁架的故事只是要把焦點從保姆凱莉羅素和他的男朋友身上移開而已,就連穆德也知道這件案子沒有什麼,甚至跟 FBI 的管轄權無關。

  我坐在凱莉羅素最好的朋友對面,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一會兒,血就流了下來。這一次可不是慢慢地滴下來了,而是像洪水般泉湧出來,迅速地沾染了我的外套和白色絲襯衫;這可把坐在我對面的那個女孩給嚇死 了。

##CONTINUE##

  穆德正在他的記事本上寫些東西,直到他聽到那個證人厲聲尖叫時,才把他的注意力轉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睜得老大。就在那個女孩開始要逃離這間房間時,他已經離開了他的座位,衝過來我身邊。也難怪她這麼害怕。

  我還是像顆石頭一樣地定坐著在那兒,一隻手放在鼻子下,試著想接 著留下來的血。那時我腦袋裡想著,我的生命就要像這樣流走了。那個女 孩開始叫著要找人過來幫忙之類的,我聽見穆德把她推出房間,跟她說有 人會再跟她聯絡。他彎下身來,輕輕地把我的手移開,遞上一塊他最近開始隨身攜帶的手巾。好笑的是,我反而沒有隨身攜帶面紙,我完全沒有想到這種事。穆德想到了。

  「天啊,史卡利。」他喃喃地唸著。他一邊把他的手攬在我的脖子下,一邊說著:「拿去,把頭往後仰一點兒。」

  我照著他說的做了,但不一會兒,我就因為被滲到喉嚨的血給嗆得咳了起來。就在我又抬起頭時,血從我的嘴裡噴出來,斑斑點點地噴了整個桌面。

  我可以聽到穆德不停地在說:「啊!天啊!可惡!」我所能做的只有揮了揮手制止他再唸下去。我終於不再咳嗽了,就這樣突然地停了下來,就像鼻血就這樣地突然流出來一樣。前一秒鐘還流個不停,下一秒鐘就好像有人把水龍頭給扭緊了。

  我拿起手帕擦拭血跡,一邊對穆德說:「沒事了,穆德。停止了。我很好。」

  「該死!你該去醫院。」

  「不,我不要。」我說,然後喘了一口氣,「我很好,我不需要……」

  門被推開了,一個警探小心地走進來。「一切都還好嗎?」他看著穆德問了一聲。「你們剛才問話的那個女孩說……」當他的眼光從穆德移到我時,他止住了接下來要說的話,瞪著我。老天,我討厭這樣。

  「最近的急診室在哪?」穆德厲聲地問。

  「呃……」那人的眼神在我和穆德之間遊走,結結巴巴地不知該說什麼。我則試圖告訴穆德沒有這個必要。

  「我說『醫院』!」穆德又說了一次,完全不理我。這會兒他是用吼的了:「那個該死的醫院在哪裡?」

  那個探員終於回神過來,「郡總。大約十哩的路程。要不要我叫救護車?」

  「不用!」

  他們二個同時望向我。「我不要去醫院,」我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 對穆德說,「我沒事。」

  穆德和我互相用眼神交戰了一會兒,那個警探不安地在那兒動來動去地看著我們,等著我們的答案。穆德輕輕地閉上了眼,我知道這一回合我贏了。他揮揮手把那個探員打發出去。在他走出去之前,他又再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小心地把門關上。


      *        *        *


  現在穆德站在我面前,雙手叉著腰,什麼話都沒說。我偷偷地瞄了他 一眼,他似乎正盯著天花板上的水痕。然後他很快地從桌子的另一邊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在我的旁邊。他向後跨坐著,手靠在椅背上,清了清喉嚨。

  「距離上一次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無法面對他。「大概幾個星期了吧。」

  「大概!?」他又驚又怒。「到底是多久?」

  「我不知道,不可以嗎?我沒有每次一流鼻血就紀錄下來,穆德!」

  「唔,你應該的。詳細的書面記錄,史卡利探員。」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我知道現在我的眼神一定很冷酷。「我不要聽你說教。如果你想要幫忙,就去找間浴室,拿些濕紙巾來給我。我要在離開 這房間前把自己弄乾淨一點。」

  我收回了嚴厲的眼神,開始扯我的襯衫。一大塊鮮紅的污點,我想沒 有辦法清除掉了。又一件慘烈犧牲的衣服。

  穆德站起身,一隻手卻把椅子舉起,又重重的放下,好讓它發出夠大 的聲響。他往門外走,然後用力地把門摔上,以致於門上的玻璃發出咯咯 的聲音。至少他沒有用拳頭去打牆壁。我見過他這樣做。

  在等待穆德回來的同時,我恍恍惚惚地扭著那塊已經沾了血的手帕, 然後毫無意義地用它來擦拭檔案夾上的血跡。我知道我應該要對這麼大量 的流血更注意才對,可是現在我心裡真正在想的卻是穆德眼神中的那股憤 怒。我倒是對此感到很寬心。這表示他回到我的身邊了,站在我這邊。這 是他用來表現他的悲傷的一個過程,我很高興看到他這樣做。

  他帶了條溫熱的濕毛巾回來,靜靜地遞給我。在我擦拭著我的嘴、鼻 子、然後手時,他轉過身去不知看著什麼東西,就是不看著我。我沒有試 著擦去襯衫和外套上的污漬。我的外套是黑色的,所以我不用擔心在我們 回到旅館前會引起人家注意。如果扣上外套,剛好可以遮住襯衫上的血跡。 我想要找放在皮包裡的小鏡子,然後我發現,我把皮包放在租來的車子的 行李箱了。我推著桌子站起來,試著踏出一步。那陣頭暈目眩的感覺已經 消失了。

  「穆德,我沒有帶鏡子。都擦掉了嗎?」

  他轉過來,雙手抱在胸前。他的眼神從我的臉上略過。「還有一點在……」 他搖了搖頭,伸出一隻手,走向我。我只好把毛巾遞給他。當他擦去我嘴 角上的血跡時,我仔細地凝視著他的臉。他的眼神是一片深不可測的灰, 下顎的肌肉在輕輕地抽動著。他用兩隻手指捏著毛巾,輕輕地替我擦拭。 站在這兒,這樣地看著他,看著他為我做這些事,感覺像是小時候父親在 我吃完冰淇淋後替我擦嘴。

  穆德垂下手,向後退了一步,又看了我一眼。「像新的一樣了。」他 邊說邊把毛巾丟到桌上。

  我無奈地笑了笑。他也回了我一個笑容--儘管他仍然很難過。

  「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我對他說。

  「是啊。」他開始收拾我們的東西,然後停了幾秒鐘,把桌上的檔案 闔上並拿起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我的公事包裡,然後拿起我的大衣。 「走吧,史卡利。我們離開這裡吧。」

  他幫我穿上外套,然後才拿起他自己的。他開了門讓我出去,手輕輕 地放在我的背後。

  回到我們在旅館相通的房間,他要我躺下來休息。儘管我堅持我一點 都不累,我不需要躺下,不過他根本不想聽。我換了衣服,洗了個臉,然 後爬上床背對著他,眼睛盯著窗簾。我可以聽到他的房間裡傳來微弱的電 視聲音。雖然我嘴裡說不累,可是沒一會兒,我就感到眼皮漸漸沈重,迷 迷糊糊地半睡半醒著。我隱約聽到穆德在我和他的房間之間穿梭,做他正 在做的不知道什麼事情。我從他單方面的對話知道他正在安排我們行程。 他想要儘快帶我離開愛荷華,回到華盛頓。我想我算是幸運吧,這件案子 不需要我們的參與。我在想,如果這是件正宗的X檔案,然後發生了這種 事情,他會怎麼處理。他會堅持要我回家嗎?他會和我一起回去,還是我 必須要一個人走?他是不是就回去一個人繼續工作,就像我還沒有跟來時 一樣?我一直在胡思亂想。

  然後我不再想了,我睡著了。


      *        *        *


  我一醒來就馬上聞到炸雞的味道。天已經黑了,房間裡籠罩著桌燈柔和的光芒。我翻了個身,好好地伸了個懶腰。我看到穆德坐在房間另一角的圓桌前,桌上堆滿了肯德雞紅白相間的袋子,汽水瓶,還有一包從不缺席的葵花子。穆德弓著身子坐在我的筆記型電腦前,很暴力地用他的一指神功快速地敲打鍵盤。他戴著眼鏡,頭髮垂下來覆蓋住前額。他已經換下了西裝,換上了T恤和牛仔褲,大腳上穿著一雙寬鬆的白襪。在我還沒看 夠他之前,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著我。

  「嘿,史卡利。」他拿下眼鏡,給了我一個大大美美的笑容,這讓我心跳加速。情況看來已經和白天不一樣了,看來今晚會有一個快樂的穆德陪我。這當然很好,可是我還是很想知道為什麼。

  「覺得怎樣?」

  我坐起來,背靠在床頭,感覺了一下自己的狀況。「不錯,」我對他說,「我真的覺得很好。」這是實話。「我睡了多久了?」

  他看了一下手錶。「將近四個小時吧!妳根本是昏迷不醒,史卡利。我想妳根本沒有動過一下--除非是在我出去的時候。」

  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你在做什麼?」

  他轉頭過來看著我,我可以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看起來像個十 二歲的孩子一樣。「我只是想完成我們的『非外星人綁架事件』的記錄而已。我們明天早上七點十五分的飛機離開。我替妳買了烤雞三明治還有生 菜沙拉。如果妳運氣好的話,三明治應該還是溫熱的。我叫他們用雙層錫箔包起來--我不知道妳什麼時候才會起來。坐下來吃吧。」他伸手越過電腦,替我在桌上清了個位子出來。

  我不由自主地舉起手輕輕地撥弄他的頭髮。當我在他旁邊坐下時,他一邊笑著一邊把他從袋子裡挖出三明治的錫箔紙拆開。他又拿出沙拉,替 我把蓋子打開,放在沙拉盒旁。這當然不能算是什麼美食,不過我餓壞了, 也就不管這麼多了。他又從冰桶裡拿出一罐健怡可樂,替我把拉環拉開,放在我面前。還有餐巾紙。我低下頭來笑了,希望我的頭髮可以掩蓋一下。

  「什麼事?」他問我,他還是馬上發現了。

  「謝謝你,穆德。」我抬起頭來看著他。

  「謝什麼?」

  我指了指桌上的東西,還有我的晚餐。「這些。謝謝你這樣照顧我。人家說,都是醫生在寵壞病人的。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這樣,不過對我而言是的。你不需要替我做這些的,都不用,而且我……」

  我停了下來,因為他把手放下來蓋在我的手上。「不,我需要,」他 很認真地對我說,「我必須要這樣做。不是因為我應該要做,而是我想要。所以我必須要做。」

 還好我已經很習慣穆德的說話方式了。

  我們交換了個笑容。穆德又在報告上敲了最後幾個鍵,然後存檔,關 上電腦,把它推到一旁。他手肘撐在桌上,托著下顎,一邊看著我吃東西,一邊跟我講一個很荒謬的故事。關於一個在堪薩斯州的家庭宣稱有小灰人 來拜訪他們,而這些小灰人決定坐下來和他們一起吃飯。接著是關於一些不是指紋的指紋--至少不是人類的;還有一些在草地上遺留下來,應該是它們在降落時遺留下來的燃燒過的痕跡,還有人在那晚看到天上有些亮 光。我吃得太滿足了,不想和他爭辯什麼,而且也被他這股熱誠深深地吸引住。我給了他一個贊同的表情,完全同意他那堆推論。

  我真是愛這個男人。




  我決定在飯後好好地泡個澡。我先淋浴,然後在浴缸放滿了水。我把 身子埋進水裡,直到水淹到我的下巴。我檢視了一下我的身體。我的腳很 小,可是還滿好看的(「我只是不知道妳的小腳可不可以踩得到油門」); 小腿有一點壯,但是我細細的腳踝還撐得住。大腿不粗,很有肌肉,雖然 它其實沒必要這麼有力。我最近所做的唯一運動就是追在穆德後面跑。臀部圓滿柔軟,沒有小腹,腰細得足以令我自豪。胸部不大卻很有形,而且還尖挺得足以吸引男人的目光。我的手臂也很細,柔軟渾圓,手掌雖小 卻相當有力。整體說來,我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但是當我又想到現實時,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下來。在我的肌膚和肌肉之下,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個入侵者頑強地存在哪裡。我的身體狀況 還未因癌症而有什麼大變化,但是我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想到鬆弛的 肌肉,凹陷的臉頰和眼眶;隨手一抓就是一把黯淡脆弱的頭髮;疼痛,受苦;漸漸地脫離現實,失去我一向所自豪的清晰的思路和銳利的判斷力。

  我不想死--不過這並不是真正令我害怕的。我不害怕死亡,我所害怕的是我所要面對的未知,就在不久的將來。我不希望生病,然後不得不讓別人來照顧我。我不想失去掌握我自己生命的能力。

  我拔起排水管的塞子,躺在浴缸裡,感覺水從我的身旁流去,感覺冷空氣漸漸籠罩住我的身體,直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我享受每一刻。

  我擦乾身子,梳理了頭髮,換上睡衣走出浴室,看到穆德成個大字形 地攤在我的床上。他雙手枕在頭下,眼神專注在電視節目上。我看了一眼,是約翰卡本特的「突變第三形」(The Thing)。

  「原版的比較好看。」我對穆德說。

  「嗯,可是這一部比較噁心。」他略帶嘲弄地說。我還記得有一段時 間,穆德面對我們所檢驗的屍體時,臉色明顯地很難看--很久以前我也 曾有過同樣的反應。後來他就不再對屍體有特別的反應了,他變得對那些 噁心的殘骸免疫。在很多方面,穆德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的天真了。這讓 我感到有點難過。

  他轉過身,用一手撐住身體,注意力從電視轉移到我身上,從指縫中瞄著我。他的眼神中充滿著柔情和溫暖;還有他獨有的笑容,這個神情簡 直是充滿著挑逗。我發現我的臉上泛著笑容,而他似乎很得意能夠抓住我 的視線。他笑著問:「妳還覺得飽嗎,史卡利?」。

  「怎麼?你還藏了冰淇淋嗎?」

  「沒有,」他邊說著,邊跳下床,「有更好的。」他跑進他的房間,回來後右手藏在背後。

  「穆德……」我的聲調變得有點興奮不安。

  「我,呃……」他還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只是聳了聳肩。他把手伸出來,遞給我一份點心。

  在愛荷華州一個小鎮的晚冬,穆德不知道怎麼弄到的,一個棉花糖。而且還是藍色的,我的最愛。

  「穆德,你從哪裡……」

  「你會很驚訝在你的好鄰居--連鎖超市--裡面可以找到的東西。」我一手握著棉花糖細長的竹籤,一手開始撕開塑膠袋,穆德繼續說著,「抱歉我沒有找到摩天輪,史卡利。三月很少會有市集的。」

  我忍不住了,我的眼裡滿是淚水。穆德看到了,伸手來拉著我的手臂。

  「嘿?妳還好嗎?啊,史卡利,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讓妳哭。我只是 想讓妳高興一下。我……」

  我用手指蓋住他的嘴唇,停止他那根本沒有必要的道歉。

  「噓。這真是太棒了,穆德。謝謝你。」

  他在我的手指下笑了。穆德似乎並不介意我許久後才把我的手放下。

  我把塑膠袋都拆開,看著他,「要不要來一點?」

  「不用了。這是買給妳的。」

  「吃一點吧。」我撕下一大塊遞給他。他並沒有用手接下來,卻把身 子傾向我,用嘴含住我的手指,雙手捧著我的手腕。我靜靜地讓他從我的 手指上吸吮著棉花糖,我的肌膚感覺到他溫軟的舌頭纏繞著我的手指。他 抬起眼看著我,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淘氣的目光--還有不多不少,剛剛好的火花。這絲火花在我倆之間只燃燒了一個短暫,但是卻又像是永無止盡的片刻,他就收回他的目光。我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發現他專注著看著我的嘴。然後他用手抹了一下他的臉。

  「我,呃,我要去,」他的頭朝了他的房間揚了揚,「我要去睡一下了。妳慢慢吃你的棉花糖吧。」

  我只能用點頭來回答他。我看著他走回隔壁房間,拉上房門。「晚安,史卡利。」

  「晚安,穆德。」

  他淡淡地對我笑了一下,然後關上門。我在桌邊坐下來,慢慢地享受每一口棉花糖,想著我是多麼的幸福。




。To be Continued。


【譯者聲明】


本文之中文翻譯權已經過作者同意,
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原文網址】http://members.aol.com/msrwriter/danc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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