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3月20日 星期三

2-18 不眠之舞(Dancing Without Sleeping)〔1〕

作者/Lydia Bower(bower2@juno.com
翻譯/

  我想這不是什麼特異功能。他就是這樣的輕快,充滿活力;穆德已經變得可以預測了。我就是知道這是他的鈴聲。

  「我安全到家了,穆德。」我拿起話筒就說--甚至不用說聲哈囉。

  「詭異,史卡利(Spooky, Scully),」這是他的反應。

  「不,只有『鬼魅』穆德(No, that's 'Spooky' Mulder)。」

  他呵呵地笑了。趁著接下來有一會兒安靜的空檔,我可以在腦海裡很清晰地描繪出他的樣子。什麼人會需要影像電話?我和穆德是鐵定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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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他說,「我剛剛買了披薩當晚餐。剛好夠二個人吃。我去找妳,我們一起吃,怎樣?」

  「穆德,等你到的時候披薩都已經冷了。」

  「不會的!」

  我揚了揚眉。「你在哪?」

  「看看外面。」他這樣說。我走到窗前,透過百葉窗看出去,穆德的車就停在對面。他靠在引擎蓋上,手機貼在耳邊,正在看著我。我看到引擎蓋上放了一個白色的披薩盒。

  我對他笑了笑,他一定是看到了--他也對著我笑,然後我看到他和我在同時按關掉手機。

  這已經成了一個固定的模式了。自從二個月前,潘妮諾頓死了,而我決定回來工作,穆德和我就有了個默契--他答應在上班時不會對我有特別待遇,來換取他下班後可以來照顧我。這個協議很難維持,對我們兩個都是。我是這樣認為的,而且我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但這不表示我不珍惜我們在工作以外相處的時光;我很重視它,甚至超過我想承認的限度。只是在某些夜晚,我什麼事都不想做,只想把身子縮成一團,想著我自己的事,用淚水、悲泣來哀悼我的死亡。當旁邊有人時,這樣做是很困難的。尤其當我旁邊的這個人是福克斯穆德。

  我聽到了敲門聲,恍惚中我的頭頓了一下。我必須要直接告訴他--暗示從來都不管用。我打開了門讓他進來,在他前面走開。

  「穆德,以後你就直接用你的鑰匙吧。不用敲門了。」我縮回沙發的一角,抬頭看著他。他靠過來坐下,把披薩放在茶几上,然後脫下他的外套--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我。

  「妳確定?」

  「是的,我確定。就用你的鑰匙。如果我們都知道那就是你,我沒有必要還起來替你開門。」

  他的眼神避開了我。「可是,如果……我是說,妳可能正在浴室,或是在換衣服。」

  「我會開始記得關門的。」

  「我不想嚇到妳。」

  「我不會怕你,穆德。」

  「我不是那……」他止住不語,眼睛盯著我。我又看到穆德試圖要讀出我心裡的想法,或最起碼他把我這些話背後的含意解讀得很好。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這是多麼地真實。就在不久之前,穆德仍然有很多舉動會嚇著我;而現在,都不會了。我沒有什麼理由好怕的。我的生活已經變得簡單了,就像條筆直的隧道直通我的內心。只有穆德,工作,癌症,和我自己。我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前面三者上了。

  說到癌症,我已漸漸地瞭解它,並且學著與它和平共處。以前對它的恐懼,現在已經變成憤怒了。隨著憤怒而來的,是堅強。

  穆德看了我一會兒,試圖要理解我這毫不隱藏地呈現在他面前的一面。我最近常這樣對他。只要牽涉到我們的工作,我一向對他明說的。現在我在工作之外也如此。因為我發現我已經沒有時間浪費在那些藉口上了。

  我發現他的眼睛變色了,慢慢地,不過卻很明顯,從栗色變成綠色。他的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慢慢地點頭:「這樣很好,史卡利。我很高興。」他轉身走向廚房,我仍然可以聽到他的喃喃低語:「這樣很好。」

  廚房裡傳來叮叮噹噹的玻璃杯聲。「妳要喝水、冰茶,還是果汁?」他對著外面喊道。

  「酒。冰箱最下層有一瓶酒。開瓶器在……」

  「我知道,」他回應我,「找到了。酒來囉!」

  我湊向前打開披薩盒蓋,那股溫暖的,混合著各式香料,還冒著煙的乳酪香味飄散出來。我忍不住用力聞了一下。我的那一半有磨菇,洋蔥和和青椒;穆德的那一半還加了火腿。

  住在走道底的鄰居波頓費爾德太太前幾天在信箱前問我,「那個和妳一起工作的英俊的年輕人」是不是搬過來和我住了。我可以瞭解她為什麼會以為穆德搬過來了,情況看起來似乎就是這樣。他花在我這裡的時間比在他家還多很多。衣櫃裡有個位置讓他可以放一兩套西裝,他還有個抽屜放他的襪子、內衣褲,還有那些鮮豔的領帶,還有另一個抽屜放牛仔褲、襯衫和運動褲。浴室有他的牙刷和刮鬍刀;鞋櫃裡有一雙他破破爛爛的運動鞋;他最喜歡的 CD 和錄影帶就堆在我的 CD 旁邊。每一次穆德帶來一件他的東西,都會小心翼翼地徵詢我的同意。尤其最近,他實在是太過於謹慎小心,有禮到我很想掐他的脖子。我懷念那個愛抬槓,傲慢自大的渾蛋穆德。我一定要告訴他。

  他從廚房出來,一隻手拿著二杯紅酒,另一手拿著折好的餐巾。他遞給我一杯酒,在我旁邊坐下來。

  「妳須要的東西都有了嗎,史卡利?」

  「對。」

  「妳確定?」他問我的同時,已經要站起身。「來,我幫妳拿個盤子。」

  「你可不可以就好好地『坐』下?」我突然大聲說,聲音大的過我所預期的。

  穆德喃喃地,用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聲「喔」,然後坐回來,轉向我,注視著我。他面無表情。

  「對不起,穆德。我沒有要對你吼叫的意思。」習慣驅使,這些話自動地脫口而出。可是事實上我並不想這樣說。

  「不。你知道嗎?我並不想道歉。你快把我弄瘋了,穆德。」

  一段很長的沈默。他扁了扁嘴,站起身來,眼光在搜尋他的外套。「我,呃……,我想我該說晚安了。」

  我期待他的臉上露出生氣的表情;即使他努力地不想顯現出來,也許他的身體語言會不經意地表露出來。穆德的身體會說話,如果你知道怎麼去讀它。可是我只感覺到他放棄了。這讓我很難過。

  我注視著他,有一點點惱火。「我不想要你走。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麼妳是什麼意思,史卡利?」他的聲音低低的,壓抑住的。啊,就是這個:在他的聲音裡。他是生氣的。

  「我要你不要再這樣對我,像是我快要死了一樣。」

  這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了。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轉身盯著我看,一臉吃驚的樣子。

  「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我把酒杯擱在桌上,拿起一片披薩,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大到讓我無法再說任何話。他最後一定敵不過他的好奇心--一向如此。沒有幾秒鐘,他就又坐下來,看著我奮力地大快朵頤。「拿一片吃吧,穆德,不然要涼了。」

  他的喉嚨發出一聲怪聲,我知道那表示他很困惑。他捏了捏鼻樑,然後拿了塊披薩。我們在安靜中各吃了二塊披薩,偶爾交換一下眼神。我看得出來,他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

  我慢慢地起了個頭,試著使我的用詞夠恰當。「穆德,我們都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也都知道,這癌症也許有一天終會害死我。」穆德拿起第三塊披薩,可是又放回去了。他心不在焉地在餐巾上擦了擦手,眼神不知落在房間的哪一處。「不過我們都知道最近的斷層掃瞄顯示腫瘤並沒有擴大。我已經超過二個星期沒有再流鼻血了。我睡得很好,我也吃得下東西,」我的手朝著披薩揮了揮,「我還算很好。我一切都好,穆德。」

  「那麼那些頭痛呢?」

  這個新的症狀已經糾纏了我快二個星期了。在我的前額--就在腫瘤的正上方,隱隱約約地抽痛著。我還沒有和醫生提過這件事,我希望穆德不要問我是不是跟醫生談過了。我不會對他說謊的;我不會對他隱瞞任何有關我的癌症的事。這是我虧欠的。更何況,他對我的病所瞭解的和我一樣多;我沒有辦法騙他。

  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晚上,他在餐桌旁,埋頭在我的筆記型電腦,在網路上搜尋任何一點一滴,也許對我的病情有所幫助的資料。他甚至叫拜爾斯用電腦入侵美國所有醫學中心的資料庫,還有幾間國外的。桌上堆滿了他印出來的資料,醫學期刊,我最近做的斷層掃瞄和驗血報告。如果有需要的話,穆德可以為我做一份有條有理的醫療簡報了。他追尋這件事的態度,就像對任何一件他覺得重要的事。穆德就像一隻啣著根骨頭的狗--他絕不會放棄,而且他會緊緊地咬住任何一個試圖要阻撓他的人。

  「我還可以忍受的,」我告訴他。「止痛藥的效果還不錯。」我必須避開他緊迫的目光,然後深呼吸一下,好控制我想要安慰他的衝動。安慰「他」,這不是很奇怪嗎?我才是那個快死的人耶,但是我卻比關心我自己,還更希望穆德能感覺好一點。我把腳伸起來,抱著我的膝蓋。

  「穆德,我要你知道,我有多麼地感激你最近幾個月來為我所做的一切。等一下,安靜地聽我說完,好嗎?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我要如何度過這一切。無論何時,當我需要你時,你都在我的身邊。在工作時,你都在把你的擔憂放到一邊,讓我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可是,穆德,我已經累了。我已經厭倦了我的一切生活都圍繞著我的癌症。當我們不在工作的時候,我們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都圍繞著它--甚至偶爾在工作的時候也是。如果不是你一直在追蹤史甘倫的線索,我早就已經在一個著名藥廠的新藥品臨床試驗名單上了。每一件事都和癌症有關,我已經受不了了。你能夠瞭解嗎?」

  說真的,我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瞭解。穆德的生活一向都全神貫注在一個目標上,而且他可以終其一生都把心思放在那上面。現在他又多了一個目標。他一肩挑起這個額外的重擔。以前只有穆德和珊曼莎,但是現在變成三個了。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穆德要追尋的真相。

  他的回答讓我很訝異。「是的,史卡利。我懂妳的意思。妳以為我要每天都這樣子過是很容易的嗎?這二十三年來所堆積的,也讓我累了。妳想要和我交換嗎?」

  他毫不隱藏他的痛苦,也許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是針對他個人。不過他提出了個問題,應該要有個答案。

  「我很樂意和你換幾年,穆德。」

  他的額頭皺了起來,嘆道:「哎,史卡利,我知道妳會。」他靠過來,抱住我,把我曲起的身子緊緊地靠在他的胸膛,雙手環抱著我。我把頭靠向他,可以感覺到他的下巴靠在我頭頂上。被穆德擁抱是很特別的。沒有人像他這樣。沒有人。

  我母親的擁抱緊得讓我害怕;我可以感覺到從她的毛孔中滲透出來的憂慮。穆德的手總是能很輕易地,卻也很徹底地抱著我。而且和他的碰觸有很好的鎮定效果。他讓我安心,讓我再堅強起來。我真希望我在早幾年前就抓住那個機會,感覺到它。有一天晚上,穆德跟我說了一些有關於我們內心中的那一道牆,還有我們為什麼要築起那道牆。我想應該就是他把我從亞倫鎮的醫院帶回家的那晚。他說到我們為什麼需要那堵牆,還有它如何地保護我們。他還告訴我,當我們不再需要某一堵牆時,它就會因它自己的重量而倒塌。

  最近,在寂靜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想著穆德。如果我夠仔細地聆聽的話,我可以聽到那堵牆正在漸漸粉碎。

  他用低低的,像蜜糖一樣地柔軟的聲音說:「那麼,史卡利,妳想要做什麼呢?」

  我把臉轉向他的胸膛,我的鼻子埋在他的領帶結下。他的氣息聞起來真舒服。他的心跳就輕輕地打在我的臉頰上。

  我稍微地推了他一下,他馬上鬆開手臂好讓我能活動。穆德從來不會把我抱得太緊。他總是還留下一點空間給我。有時候我會恨我自己,為什麼要接受他給我的這些空間。有時候我恨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過我的生活,穆德。就這樣而已。我想要恢復成平常的樣子,做和其他人做的一樣的事。我想做些事,好讓我們可以忘記這件--或是這些一直煩著我們的事情,即使只有一下下也好。我想過得快樂。」

  我抬起頭,發現他的眼神正朝下盯著我。就是那個該死的表情!好像他不配和我呼吸同樣的空氣;好像明知對面致命的一拳要打過來,卻還是在那兒等著準備接受它。這個神情讓我的心都碎了。我輕撫著他的臉頰,希望能撫平我所看到的痛苦和罪惡感。他閉上了眼,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我放下了我的手,把眼光移開他。他那強烈的情感已經不會再嚇到我了,可是我卻還是會感到猶豫。我知道,只要我願意,他會把我整個人都吞下去。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是一直拒絕他。

  那堵牆正在崩解中。

  我可以感覺到他在看我,可是我不敢回頭來看他。「那麼什麼事會讓妳快樂呢?」他問我。

  我自嘲地笑道:「這聽起來很蠢。」

  「不可能的。妳想做的事不會蠢的。」

  我不自覺地咯咯地笑了出來。我挺直了原來彎曲的身子,離開他的懷抱,手肘環抱在膝上坐正。穆德的手伸到我的背後,輕輕地撫著,慢慢地上下輕撫我的背脊。

  「嗯,我想要……我想要吃棉花糖,坐摩天輪。我想要弄一個花園,看著那些花長大。照顧它,讓我的手指埋在泥土裡。我想抱著個小娃娃,然後聽老人家說著他們自己的故事。我想穿緊身的長禮服,去高級夜總會跳一夜的舞。我想要來場激烈的性愛。一次就好,我不要管那些在局裡在你背後指指點點的人,我要告訴他們:『你們這些王八蛋,給我去死吧!』我想要吃一頓正式的晚餐,但是我想要用手抓著吃,我還要大吃巧克力。我想要抓住那些取走我幾個月的生命的人,逼他們說出為什麼要這要對我。我想要我的生活。我想拿回他們取走的一切。」

  我哭了。眼淚緩緩地落下,灼熱的眼淚滑落在我的臉上。那是因憤怒而落的淚。

  我可以感覺到身旁的穆德,他的手還輕輕地在我的背後。他沒有任何動作。他既沒有鼓勵我繼續哭出來,也沒有要讓我止住的意思。我知道,要讓我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知道,讓穆德看見我在哭,對他來說是多麼地痛苦。他的罪惡感,加上我的眼淚,就像是強酸一樣地侵蝕著他的心靈;侵蝕著他,就像有一天,我的癌症終會侵蝕掉我一樣。

  他在我背後的輕撫停止了;當他的手離開時,我的皮膚立刻感覺到我失去了他的溫暖。不過只是一下下:他的手又移向我的頭髮,輕輕地把我臉上的淚痕撥去,輕地讓我幾乎感覺不到。

  「我很遺憾,史卡利。」

  他的聲音哽咽著,在他感到無力時,我卻堅強了起來。

  「我也是,穆德。我也是。」

  我站起身,把二個空酒杯拿回廚房去。我想再去倒一些酒。但是那淺粉紅色的酒卻讓我突然想起梅莉莎清晰的影像,和她臉上的紅暈。我的手撐在流理台上,整個人靠了過去,閉上眼想要集中注意力在心中這幅我姊姊的畫中。我想起她是如何死的,然後懷疑,這樣是不是比較好?妳會怎麼選擇呢,黛娜凱薩琳?一顆迅雷不及掩耳的子彈,還是這種慢慢地褻瀆妳的身體的折磨?當梅莉莎躺在醫院為她自己的生命奮鬥時,她知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呢?她有像我一樣看到天使嗎?還是這一切都一眨眼就消失了?所有的知覺,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覺?

  「不。」我怔了一下,聽到了我心中的低聲的宣告。我不要向死亡低頭。我還有很多生命力。我對我自己保證。又一次。這會是一場我和我自己永遠的對抗--在絕望與希望之間不停地交替。我祈禱我父親能將他的果決和堅強賜給我。我不會放棄的。我想要很多東西。

  我想要花,棉花糖,陽光。我想要充滿燭光的房間、輕音樂,和輕瀉的酒。我想要可以對在一起的謎題和解答。我想要感覺到一個男人的手臂懷抱著我,他的肌膚貼在我身上,他的手沿著我我身上的烈火刻畫著。我想要這個男人是穆德。我要睡在他的懷裡,也醒在他的懷裡。我要笑,哭,尖叫,唱歌。我要感覺到快樂和痛苦,還有所有其他的感覺。我想要能感覺我的心在跳,我的肺在呼吸每一口空氣。

  我想要。






。To be Continued。



本文之中文翻譯權已經過作者同意,版權為原作者所有,請勿任意轉載。

《Dance Without Sleeping》by Lydia Bower  
原文網址:http://members.aol.com/msrwriter/dance.html
本篇為我要活下去(4X15 Memento Mori)之延伸創作


曾榮獲一九九七年 Morley Award 之
‧Best Mulder/Scully Romance
‧Best Se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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