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20日 星期六

2-15 第三個(The Third)

第三個(The Third)


By Susanne Barringer譯/小毛

  我把車子停靠在伊凡穆罕尼房子附近的街角,剩下的路用走的。我走近那輛停在對街的車子,在開車門之前,我輕叩乘客座的窗子以免嚇到穆德。

  穆德正在作一個「非正式」的監視行動。我們跟蹤一名神秘的殺人犯足足有兩個禮拜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穆罕尼,除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他已經死了一個月。一如往常,穆德沒有考慮那個被埋在六英呎之深,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不知怎地,他說服我今晚幫他注意穆罕尼的房子,以免「嫌疑犯」出現。「還沒死的人一定會回到他們的家。」他這樣對我解釋。這整件事都很荒謬,但我無法提出合理的解釋,而且這個案件即將被歸類於「無解」的檔案中,因此我很不情願地同意接穆德幾個鐘頭的班,好讓他能睡一會兒。反正只到黎明為止。很顯然地,穆德相信如果穆罕尼回來,一定會是在夜裡。我不知道這是否只是他的直覺,或是某種正式的未死者定律,但,無論如何,我知道如果我不代替他,他會一個人坐在這兒直到天亮。我這麼做是為了他的健康,而不是為了這個案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滑入穆德身旁的座位,將我剛離開的那輛車的鑰匙交給他。「有任何活死人的跡象嗎?」我問道。在我還沒有對這個荒謬的監視行動發些牢騷之前,我決不會輕易地放他走。

  「沒有,」他很認真地回答,儘管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跡象。謝謝妳,史卡利。我知道妳覺得我瘋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我對他笑了。他的瘋狂是如此迷人。「回家睡個覺,穆德。」

  「噢,我能不能待在這裡陪妳一會?我現在覺得非常清醒。」我數了數,有五個空紅茶罐子在我的腳邊。難怪他一點也不累。

  我的沉默讓他知道我同意。事實上,我很高興穆德陪在我身邊。和穆德在一起總是比孤獨一人要好。事實上,那通常比和任何其他人在一起都要好。我不禁懷疑我如何使得穆德已經成為我主要的社交生活。這若非是同情,就是不可避免的;我不確定哪一個比較可怕。

  穆德關掉了他收聽的體育電台。他知道我對運動不是很有興趣。說真的,當穆德和我得一同進行監視行動時,我們真是對極糟的搭擋。這是唯一一件我們無法恭維的事。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穆德喜歡聽體育節目,我寧願聽國家廣播電台或新聞性的節目。大部份的時間我保持沉默。穆德啃著他的葵瓜子,把殼堆在汽車的儀表板上,這令我抓狂。煙灰缸就在那裡,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用。我甚至不想看到空紅茶罐扔在地上。有時候他甚至會哼曲子,這比啃葵瓜子更惱人,特別是他偏好哼電視節目的片頭曲。我想我要是再聽到 Mod Squad 的片頭曲我會發瘋。穆德和我共處多長的時間都不會有什麼問題,除了得擠擠地塞在一起好幾個小時以外。

  最好的證明是我們最近在聖地牙哥的個案,假扮一對新婚夫婦。在那段在一起的時間裡,我看到他的許多小習慣,如果我得去應付他們,這會讓我瘋掉;這些實在不能說服我我們是為彼此而生的。這個想法讓我面露微笑,而我沒有意識到我笑了出來,直到穆德轉身面對我。

  「怎麼了?」他狐疑地看著我。

  「沒什麼。」最好我自己知道就好。

  「好吧。」他說。

  談話中斷。

  「不,說真的,史卡利同學,什麼事讓妳這麼開心?妳願意和全班同學一起分享嗎?」

  該死,我應該知道他會逼問我。他不會勉強接受「沒什麼」這樣簡單的答案。總是有些真相可以被挖出來。我可以編造些什麼,但我無法想出什麼有趣的理由為我的自我消遣辯護。除此之外,搞什麼嘛?「唔,我在想你和我都不適合結婚,對吧?」

  我看見穆德突然歇斯底里起來。他猛烈地大笑。

  「什麼?」我問,突然覺得受到傷害。

  「『我們』不適合結婚?我做得很好,史卡利。是妳總是對每件事情緊張兮兮的。」

  「你在說些什麼?我才沒有。我們其中得有一人把你盯好。」

  穆德又笑了,然後突然變得很嚴肅,露出不安的微笑。在他再開口之前,他看著別處。「我不明白妳為什麼這麼禁不起玩笑,史卡利。」

  「你這是什麼意思?」

  「笑話,陳腔濫調,妳甚至笑都不笑。」

  「婚姻不是玩笑,穆德。」

  「我知道,史卡利,但那不是我要說的。對個笑話笑一笑,和我合作一下,對妳來說會有損失嗎?我們會有多少次機會能在郊區假扮夫妻進行監視行動?面對它吧,整件事本來很有趣的。」

  「我不覺得有什麼有趣的。有人死了。」

  「妳和我結婚。這就是有趣之處了。」穆德又再次爆出笑聲。我不認為我有聽過他笑得這麼猛。鄭重聲明,我真的受到傷害。

  「關於我們結婚有什麼這麼好笑的?」

  穆德試著停止大笑好看著我。他的微笑像他的大笑一樣迅速地消失。「呃,史卡利,妳想想看。什麼事會先殺了我們--妳過度的控制,或是我過度有組織的瘋狂?妳不是真的認為這是可行的。對吧?」

  為了某些理由我覺得我處在防禦狀態。我知道我不該把它當作是人身攻擊,特別是穆德可能只是在嘲弄我,但我還是這樣認為。是什麼原因讓他覺得我是如此不能共同生活?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畢竟我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一起。如果我們結婚了又有什麼不同?」是的,我知道那是個荒謬的問題,但這不是重點。我不敢相信穆德覺得這整個主意好笑。令人驚訝、不可能、令人深思,確實是這樣。但不好笑。

  穆德好奇地看著我,他的眼神觀察著我。他想知道我有多認真,或者我只是在煽動他。他似乎無法決定。「嗯,史卡利,」他假正經地說著,明顯地試著對付兩種可能性,「我想結婚後的我們和現在的情形是非常不一樣的。」他的話中有濃厚的挖苦味道。「此外,」他繼續,他的自嘲變成幾乎察覺不到的憂鬱語調:「我不是居家型的男人。」他轉身看著穆罕尼的房子。

  「我不相信,穆德。」很難憑空想像穆德結婚的樣子。即使如此,他的評論有點兒不對勁。

  「我是說,我不是那種女人想嫁的男人。」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讓我發現他比外在表現出的要認真。有時候知道他是多麼地看輕他自己,這麼輕易地認為自己不完美,這讓我好心疼。

  「我會嫁給你。」我毫不考慮的說出口。當然我沒有特別的意思。我只是要提出個論點。

  穆德轉過身悲哀地對我微笑。「是的,妳會,不是嗎?」他說,眼神突然溫和了起來。該死的這是什麼意思?他暗示著我很饑渴嗎?我在想我是不是該罵人,但因為某些原因我並沒有這麼做。

  「然而我們顯然得先定下一些規則。」我補充道,將話題帶回我原先的重點,並試著移去如同傑克的豌豆般突然在我們之間萌芽的緊張。

  穆德把頭轉回去,又笑了。又來了。這傢伙,如果我知道結婚的想法會讓他這麼開心,我早就這麼做了。「史卡利,如果妳是我太太,我一定會盡力讓妳開心。就算要我乖乖地從底部擠牙膏。」當他這麼說時,他把視線轉離了我,移向窗外,所以我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取笑我。在我內心深處,我知道他沒有,這讓我覺得有點兒……,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感覺。那其中混雜著恐懼,是我可以確定的。

  又是一陣寂靜。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搞糊塗了。那是個玩笑,對吧?我不確定該對什麼認真,該對什麼不認真。沉默使我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我想得愈多,愈了解到我們正要跨越某種界線,某種迂迴的、祕密的,某個重要事件的間接承諾。那是什麼,我並不確定,但是是某種東西。某種決定性的東西。那東西可以攻陷那座我們就是為了保護這一刻,而在我們周圍建立起的完美的保護層。不論那是什麼。

  我坐著動也不動,凝視著我襯衫上的扣子。沉默讓人覺得不舒服。這是我不習慣的一種沉默,尤其是對著穆德。豌豆莖愈長愈高。他終於開口了,在他的座位轉過身來面對我。

  「妳想要結婚嗎,史卡利?」這個問題毫無防備地吸引了我;這太私人了。我覺得不穩,搖搖晃晃地,即使我正坐著。把它當玩笑就好了,我告訴我自己。這是張安全網。不論你做什麼,不要遠離這張網子。

  「這是求婚嗎,穆德?」他沒有笑,沒有睨視。事實上,他非常認真地看著我。太認真了。「如果是的話,你應該至少一隻腳要跪下。」安全網已經張開了。他現在可以順著這個問題做任何他想要的事。

  「我是認真的,史卡利。妳和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婚姻是妳生活中想要的嗎?妳在找生命中的那個人嗎?」

  沒想到穆德會在現在選擇一個嚴肅的話題。我不確定我會喜歡這個話題發展的方向。穆德和我常常在交談,但他是對的--我們從來不談論私人的生活。我們不談論希望,計劃,和被擱置的夢想。我們曾有一次談到了養育小孩,那時我以為我還能擁有小孩。儘管如此,當我對此表示出興趣時,穆德似乎很訝異。像是他不把我當作是個女人,或當作想要有「普通」生活的「普通」女人。我曾試著再談論這個話題,當時我們正因某個荒唐的情報而在午夜前往葛倫湖(註一),但他並不認真聽我說的話。他從來不。這就是為什麼我不知道我是否希望他那樣看待我。好吧,我希望,但保持我們平時的作風還是比較安全的。

  我轉個身好面對他,如同他面對我一樣。他問了我一個嚴肅的問題,即使我對即將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感到不安,我還是覺得我有義務誠實地回答他。管它什麼安全網。我們最近總是很危險地把高空鞦韆越盪越高。或許是時候越過那安全網了。一個高空的飛躍。

  「是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總是認為我會結婚。事實上,我一直以為我在我人生的這個階段已經結婚了。」老天,聽起來像是個老處女。真有妳的,史卡利。

  「那妳為何不結婚?」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但充滿了複雜性。穆德可能了解嗎?

  「老實說,我的生活並不是我所預期的。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是個 FBI 探員。這絕不在我的『我十年之後可能的樣子』的清單上。」

  他什麼也沒說,所以我繼續下去。「我不知道,穆德。我試著不去想那麼多。」那是事實。我的確試著不去想,但每天當我孤單地在清晨醒來,這個事實不斷重擊著我。我是孤獨的。而我不希望如此。

  穆德沉默地點點頭並看著我。我想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悲傷。他在同情我嗎?我確定我不希望如此。

  「妳會遺憾妳還沒結婚嗎,史卡利?我是說,妳對目前的生活感到遺憾嗎?」這個問題使我嚇一跳。我一直以為穆德了解。

  「當然不!」我說,當我的聲音在車內回響時,我意識到我說得太大聲了。我嚴正抗議。「你知道我喜愛這份工作。這是我的生活。如果我不想要的話,我不會讓它變成這樣的。」

  「但妳寧願結婚。」他轉過頭看著擋風玻璃,我覺得很失望。當然,我們應該等待穆罕尼,不論生或死。我希望他看著我;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問的是什麼。

  「穆德,你不能這樣比較。」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我應該試著讓他覺得好過一點,雖然我不確定為什麼我會覺得他很煩惱。「這不是犧牲一者才能得到另一者的狀況。」穆德沒有反應,我只好改變策略,我得減輕他的罪惡感。這是我一直學習著去扮演並接受的角色,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如此。「我只不過沒遇到我想嫁的對象。」

  他有反應了。「妳沒有?」他問道,又再次轉向我。他的言語間很明顯地帶著驚慌。這個問題的聲調。這個問題的本身。我是否做了太多的解讀?我決定不回答他,以防萬一。我為何覺得有必要得為某種遙遠未來的可能性預留一道門?如果那真的是道門的話。或許我只不過是在虛構這些門,希望找到路可以走出去;或走進去。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很想走進到這些虛構的門中,但我不知該如何到達那裡。他會讓我走進去嗎?

  他接受了我的沉默。「面對現實吧,」我沒有回答,於是他繼續說道,「如果妳結婚了,如果妳有妳的生活,妳就不會想做這些了,繼續這些愚蠢的案件,追蹤死人和怪物。」

  「穆德,這是我的工作。」他完全不了解我,這令我很沮喪。我以為他都知道。我以為我們從來不需要討論它。或許我們還是應該要。或許我不該認為他知道我多麼需要他,我多麼需要這份工作,好讓我不會變成某種科學機器,超過試管和本生燈兩吋的地方就什麼也看不到。

  「不,史卡利。」他的眼神再次流露哀傷,罪惡感。該死。為什麼他不了解?「妳的工作是揭穿我的工作,敗壞我的名聲。妳在六週內就可以做到了,甚至在六天之內。妳可以交上報告說我是個瘋子。工作完成了。結案了。妳可以回到寬提科,甚至更好的地方,和達官貴人在一起,不斷晉升,發揮專長,得到表揚。這個……」他指的是我們坐在車內等著個死人經過,「不是妳的工作。」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我不確定我是否該回應。我想沉默是最好的,但穆德不會這樣就算了。我但願他乾脆就走了,可是我卻又瘋狂地希望他能留下來。我希望這個問題能有個了結,不論會導致什麼下場。我們從未談到這些。令我更提心吊膽的是,我手上沒有地圖,我們無跡可循。就讓我們做個了結吧,穆德。讓我們攤開來說,現在,這裡,坐在一個死人的房子前面。不可能會被嫌疑犯的來到而打斷。

  「妳為什麼不這麼做,史卡利?我不認為我曾理解,即使經過這麼長的時間。我要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很嚴酷,幾乎是在生氣。是啊,看來我們畢竟要攤開來談談了。所有我們從未談過的事,所有在我們之間來來回回的事。像是浮在海上的瓶子,裝滿了渴望與伴侶關係的字條,但緊緊密封著,與外界隔離。

  「什麼為什麼?」

  「妳為什麼不說些他們想聽的?為什麼不告訴他們我的工作是在胡說八道?這並不是謊言。這離事實並不遠。」我想我看到了未流出的淚充滿了他的眼眶。我們是怎麼到達這裡的?那該死的地圖在哪裡?

  挫折感再次在我體內高漲。為什麼穆德這麼愚鈍?我在開口前努力地克制我自己,好讓我的話聽起來不那麼生氣,然後我伸出手,碰到穆德的臉頰,迫使他看著我。我希望他能聽進去。「那會是個謊言。不能因為我並不總是相信你所想信的,就說我認為這是胡說八道。我們解決了一些案件,穆德,用合理的解釋使案件合理化。我們解決了其他人認為無解,或至少是不值得花時間深入追查的案件。X檔案不只和小綠人有關。我沒有花很長的時間就理解這點了。我為我所完成的,我們所完成的事感到驕傲。」

  穆德凝視著我;他的臉雖然像個面具似地,但我仍不會沒發覺到他眼中的詫異和感激。這個表情我曾見過,在一個類似的情況,好多年前在尤金吐姆斯的公寓前進行夜間監視時。穆德像那樣地看著我,當我告訴他,除了他我不會為任何人陷入危險。我從未忘記那個表情,那種震驚,那種感激。就某種程度而言,那是我最親密地告訴他我的感受的一次。我很懷疑他是否明白那有多親密。我懷疑他是否知道我或許再也不會這樣親暱地對他說話。

  「老天,史卡利,」他並沒有停止我們之間的眼神交接。我看得出來這有多麼傷他。「我從不希望妳後悔浪費妳數年的工作和生命來做這些。」

  上帝啊,我們的夥伴關係走了這麼久,結果只是回到了那不穩定的原點,而信任,只是我們懷著小心謹慎接近的東西?「我完全沒有後悔,穆德。我之前就告訴你了,而且我是認真的。如

果我想離開,我很早以前就走了。你需要我,穆德。沒有其他人能忍受得了你。」

  他對我笑了,微微抬起頭像是要仔細地審查我。「對,我是。我是需要妳,史卡利。妳是唯一了解我的人。」穆德有時真的很令人同情,如此頑固地不去意識到他的自我價值,這實在令我很想狠狠地一巴掌把他打醒。不過相反地,我決定要戲弄他。這段談話已經太嚴肅了。

  「我不會說我了解你,」我提示他,「不如說我是唯一能忍受你的人!」

  穆德面露笑容,乾笑了幾聲,很快地又變得嚴肅起來。他今晚是著了什麼魔?「大部分的時間我甚至不確定我是不是了解我自己,史卡利。大多數時候我覺得眾人是對的--我是瘋了。」

  「拜託,穆德,你沒有瘋。你只是熱心、專注、堅持你的信念。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很多人像你這樣認真地對待他們的信念。我很佩服你這一點。」

  「噢,史卡利,別這樣。」穆德對我的話看來很不自在,幾乎是有罪惡感。為什麼他覺得這麼不值得被人家欣賞?「妳,妳才是那個值得被讚賞的人。妳是完美的。」

  該死,他的話觸動了我。我討厭他可以那樣打動我,而且總在我正要反擊他的那一刻。一股濃烈的情緒在我喉頭升起,我非常強烈地希望現在結束這一切,在它擊敗我之前。「穆德,別那麼荒謬。我不是完美的,你知道的。」

  「夠完美了。」他咕噥著說。我試著吸引他的注意,但他直視著前方。我不明白是什麼讓他今夜如此地多愁善感,這麼認真地給我這些平日隱藏在玩笑中的恭維。

  「好吧,」我同意,只是為了解除讓我覺得不自在的緊張和多愁善感,「所以我們確定了我們是彼此的迷友俱樂部的主席。這似乎不錯,因為我懷疑會不會有其他的成員,特別是我們的同事。」語氣保持輕鬆,我提醒我自己。我們比較能夠開我們自己的名聲的玩笑,勝過於認真地討論我們的關係。或許只是「我」比較能夠。我感到自己屈服,讓步了。對什麼?我不確定,但那是我打從第一次走入穆德在地下室的辦公室裡就開始對抗的東西。這真是把我嚇得魂都飛了。

  「我很抱歉。」

  他是在道歉什麼?說真的,即使是對我來說,有時候穆德的罪惡感也變成了我的負擔。

  「停止,穆德。別再覺得讓我在地下室工作,還有變成全聯邦調查局最不受歡迎的搭擋都是你的錯。我喜歡我的工作,我喜歡我的搭擋,故事結束了。」故事結束了?不可能。要比這複雜多了。有時這似乎比我們六年來找尋的答案還要複雜。

  穆德露齒而笑,但那是一種自貶式的笑容。我知道我的話已經稍稍地使他好過一些。在我們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在流傳在我們之間的話語之後,在如此地靠近那條不可跨越的線之後,他仍不相信我現在在這裡完全是出於自願。

  穆德轉回身面向我,「好吧,無論如何,我確定在我們的同事間有很多妳的仰慕者。史基納就是其中一個,」他說。他的語調有點變化,讓我寬心不少,比起今晚我們談話中的嚴肅要好多了。

  「史基納尊重我們兩個。」

  「嗯哼。」穆德用力地搖搖頭。「史基納尊重妳。他忍受我。事實上,如果他對妳有點興趣我也不會訝異。」穆德閃現出他的註冊商標「我要整妳」式的笑容,接著說,「我看過他看妳的方式。當他對妳說話時,他的眼神變得溫和而且和藹--嗯,溫和到或許會打倒他那死硬脾氣。他從來不會那樣看著我,感謝上帝,否則我會殺了他!」穆德的微笑帶著睨視,所以我知道他要整我。回到平日的他。

  我假裝生氣,如果這代表他會停止苛責他自己,我很樂意合作。「這太可笑了。」

  「我是個男人,史卡利。我知道這些事。史基納對妳著迷。」

  我實在想笑,但當穆德開我玩笑的時候,我從不讓他稱心如意。我只是轉了轉眼睛,決定要扭轉形勢。「好吧,那在指紋實驗室那個金髮碧眼穿著機能型胸罩的女人又怎麼說?萊絲莉?她對你投懷送抱的方式?」

  「她沒有!」他抗議。

  「你在開玩笑吧?她能做得更明顯的唯一方法是開始寬衣解帶。拜託。那女人對你極度渴望。別假裝你從來沒注意到。」

  「真的,我沒有。妳覺得她對我有興趣?」他很認真地問,看來他突然很想知道我會說什麼。噢,好極了,繼續告訴他在他眼前就有個姘頭。慢著。我在乎的事實本來應該是讓我煩心的。它並沒有。我習慣了。我已經在乎很久了。

  「我想她對任何有 Y 染色體和像樣薪水的人都有興趣。」我收回前言,我想我能確定萊絲莉並不像她外表那樣地有吸引力。

  穆德心照不宣的對我微笑並點了點頭,像是他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我猜想他是的,但我從不讓他知道。「好吧,」他像是要讓我放心似地說,「她並不是我的類型。」

  好,這就有趣了,而且絕對值得追下去。穆德,從來不願談論女人,這下子願意了?這個機會我一定不能錯過。

  「我不知道你會選擇類型,穆德。我是指除了二度空間和各種姿勢的攝影以外。」

  「哎,真會吹牛,史卡利。喂,我喜歡真的女人,謝謝妳喔。」

  「你上次『有』個真的女人是在什麼時候,穆德?」

  該死。話一出口我就想殺了我自己。穆德的頭猛然轉過來看著我。他的眼神露出驚訝,但在那之下我還看到了傷害和指責。老天,這太殘忍了,而且這絕對是個錯誤的方法來得到我真的想知道的訊息:你上次有個真的女人是在什麼時候?

  「抱歉,穆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當我感到那股冰冷漸漸緩和時,我鬆了一口氣。我搞砸了嗎?他還願意對我說嗎?或許還值得一試。「所以,你的類型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哎呀,太莽撞了。

  他思忖了一陣子,好像那是這個宇宙的答案,而我了解到他真的要告訴我了。他一字一句地說得很慢,好像他要思索每一個用字的選擇。「聰明。堅決。獨立自主。會覺得我的笑話好笑的人。」他停下來,接下來的說得很快。「紅髮,科學家,最好是執法人員。」很有趣,穆德。至少他看來已原諒我剛剛不合宜的話。

  「聽起來很熟悉。」

  「誰,妳嗎?」他訝異地揚起他的眉。「才不呢。妳從不覺得我的笑話好笑。」

  「喔,所以我不符合穆德的理想典型囉?」我有點兒在嘲弄他。

  「除非妳對我的爛笑話有更好的幽默感。」他用那種令我又恨又怕又愛又富有誘惑力的方式對我眨了眨眼。

  「那是不可能的。爛就是爛。」

  「那麼是命運囉,」他說話的方式勾起我對這些字眼的回憶。

  「大概是吧。」

  「冰紅茶?」他突然問道,指著在後座的冷藏箱。我們都笑了,互相看著對方。所以說我不是唯一覺得這一切很熟悉的人。我決定拋開誡心並向後轉,打開冷藏箱,隨手拿了罐飲料。我丟了一罐給穆德。「啊,可能是愛。」他邊說邊向我舉杯。老天,他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們又再次陷入沉默,這一次令人舒服多了,是穆德和我比較熟悉的那種沈默。事實上是,我突然喜歡上這次的談話。我喜歡可能性。我喜歡或許我終於得到機會多了解穆德。就我對他的了解,我常覺得我並不真的認識他。不是真正的。不是存在於我之外,我們之外的那個真實的,深奧的穆德。

  「你想要結婚嗎,穆德?」我問道,一面盯著穆罕尼的房子。

  「這是求婚嗎,史卡利?是的話,妳應該至少一隻腳要跪下。」他聲明,呼應我之前的玩笑。我不理他,像平常一樣。

  「你之前問我,現在換我問你。你希望將來有一天會結婚嗎?」

  「我告訴過妳,史卡利,我不認為有女人會想要嫁給我。」我知道這是穆德逃避問題的花招。我今晚不會讓他得逞的。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是否『想要』結婚。」

  他遲疑了一會兒,彷彿試著要想出一個誠實的答案。他說得十分謹慎。「我想我是想要結婚,但我真的認為這不是件在我人生中會發生的事。妳知道,我早己經對別的事許下承諾了。」

  「但你想要結婚?」我加把勁。我忍不住。事實上我完全不曉得,穆德究竟想從生命中得到什麼--除了真相和找到他的妹妹的這點以外。在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之後,在花了那麼多時間在像這樣的監視行動後,我竟然會不知道?我們怎麼會從來沒討論過這些?我懷疑穆德是否懷疑著一樣的事情。

  「好吧,是的,我想要結婚。我希望有人能愛我,且讓我愛著她。這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的嗎?」是的,我想每個人都是如此。我點點頭以示鼓勵,喝了口紅茶好避免得回答他。他的聲音裡有某種東西暗示著我,他沒有說出他真的想說的。他隱藏了真相。

  「我們實在很可悲,不是嗎,穆德?我們的生活中沒什麼好談的。」

  「是啊,更別提我們正坐在這兒等著一個死人回家。」我對他微笑,他也回報了我。至少他意識到有時我們的生活是多麼可笑。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能理解。

  「還有喝冰紅茶。」我加了一句,向他亮出我最好的笑容,然後踢了我自己一腳。這以後可能會被人家認為我在和我的搭擋打情罵俏。

  然而穆德似乎沒有注意到,又好幾秒鐘過去,直到他開始再次盤問我。「妳說妳希望結婚,史卡利,但妳看來一點也不積極?」他給了我一個帶著不造作的興趣和關心的眼神。

  「你是什麼意思?」

  「呃,妳並沒有真的在找約會的男性,或讓妳自己有機會去認識別人。我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因為我不能給予任何承諾,但我看不出任何理由為什麼妳沒有。妳應該有想接近妳的男人。」

  穆德的話快命中要害了。這是我常問我自己的事。雖然我對約會並不那麼自在,但我知道我能吸引男人,如果我想要的話。有許多單身男士和我一起工作,我至少能時常和他們吃個晚飯或看場電影。我為何避開呢?我為什麼會讓我自己散發出冰冷且不感興趣的印象?我知道我在這麼做,而且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穆德。我猜想,就像我的確想要擁有某種親密關係一樣,我也不希望我要花一堆心思在那些形式上才能得到它。而我最近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去認識某人,然後花費心思在那些事上。」

  「那是藉口,史卡利。」他的聲音裡有挑戰的味道。「對自己誠實一點。妳為什麼拒絕親密關係?」

  「誰說我拒絕親密關係?」

  「史卡利!」他聽起來被我惹火了,他應該的。我避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他知道。「妳剛剛說妳不要花心思在那些形式上,那就是拒絕親密關係。如果妳不想要,那無所謂,可是妳說妳想要。妳應該要快樂的。我希望能看到妳和能讓妳快樂的人在一起。」

  你讓我快樂,穆德。還好,這些話只在我腦中,而沒有從我口中跳出來。我知道他的問題的答案。我老早就知道答案了,雖然現在是這個答案難得地清楚地迎向我的時刻。像是一道磚牆。一道非常堅固,龐大,無情的磚牆。

  我沒有去追求和男性的親密關係,因為我必須捨棄我和穆德間的關係。當然,嚴格來說我們只是搭擋和好朋友。事實上,不只如此。尋找其他人就代表著穆德和我真的只是搭擋和好朋友,那對我來說是不夠的。我想和穆德在一起。不論那代表什麼意思。或者不代表什麼。萊絲莉和她的大胸脯並不能破壞我們所有的。不論那是什麼。或者什麼也不是。

  「有幾種可能。」我說,我知道那是個謊言,但我必須說點在我腦中奔馳之外的話。

  「噢,好,讓我們回顧一下。」穆德的聲音充滿著挖苦。天啊,我免不了遭受這個時刻了。他繼續,「有個覺得他的刺青對他說話的男子。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艾德。」我回答,即使我毫不懷疑穆德已經知道了。

  「對,艾德。告訴我關於他的事,史卡利。我不是要好管閒事,但他怎麼樣?」

  我該說謊嗎?我該誇大其詞嗎?我該讓它聽起來比較好嗎?沒用的,我確定穆德記得那X檔案。

  「我不知道。他長得不錯,很熱情,還有某種東西,讓我敢於面對改變,嘗試新的事物。」

  「他很熱情?」穆德問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選擇使用這個特別的形容詞。

  「是的,我是說他有著這樣的外表--深沉的、憂鬱的、神秘的。」

  「像我一樣?」穆德帶著一絲微笑問道。我忍住不笑出來。穆德可能很深沉,但他可不是海斯克里夫。當然,我也不是凱西(註二),所以一點關係也沒有。噢,忘記文學的隱喻,回答問

題吧。

  「不,有點不同,更危險一些。」

  「所以妳跟他回家,即使妳覺得他很危險?」穆德探究地看著我。我明白他不能理解這樣的行為,至少不是我會做的。天殺的,即使是我也不了解我會什麼那麼做。

  「不,不是像威脅的危險,比較像是某種我能感覺得到或做得到的危險。我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穆德不說話了。開始變成平常的情形了。然後,他的話出奇不意地從夜空中掉到我的腿上來, 「妳和他上床了嗎?」

  我看著他,但他又再次遙視遠方。我很好奇穆德想問這個問題有多久了。事實上是,我希望他會好奇,我希望他會妒忌。

  「沒。」

  該死的天主教罪惡,我甚至不能說謊。為什麼我覺得不得不說實話?我該至少隱暪一點。像「可能有,可能沒有」,或是「這不關你事」,或甚至只要一個神秘的表情也會比我無罪過的懺悔要來的有趣多了。

  然而穆德看起來很驚訝,所以我理解到他一直以為我做了。「為什麼不?既然他這這麼的熱情?」我從穆德的諷刺中聽出他已經被這談話弄得心煩意亂了,但他仍繼續逼問著。這是妒嫉,不能理解,或是某種反常的窺淫狂需要知道的嗎?我希望是前者,但就我對穆德的了解,或許是後者。

  「我想是因為我才剛認識他。我是說,即使我那一夜感覺有些狂野和大膽,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上床不是我的作風。」哦,很好,繼續下去,誠實地當妳的假正經之人。不像他還不知道似地,其實也無需做沒用的反駁。

  「但妳可能會的,如果你們在一起久一點?如果他的刺青不會對他說話?」穆德舉起雙臂交叉在胸前,警告我他想知道誠實的答案,他有點兒害怕他所問的。他和我保持一點距離,期待著我的反應。

  我拿起我的紅茶罐到我嘴邊,吸了一陣子但發現它已經空了。「是的。或許。可能。我不知道。這些『如果』的問題無法回答,穆德。我的確想要和他上床,如果那是你要問的。」就直接了當的坦白說了吧。是他自己要問的。

  「哦,」穆德小聲地說。我不敢相信我們討論了這些。我們是怎麼進入這個主題的--我告訴穆德有關我的感情生活,或是說缺乏感情生活?

  然後穆德下注了。很大手筆。

  「那艾迪凡布朗特呢?」危險信號在我腦中響起。

  「他怎麼了?」我決定要裝無辜。也許他會就這樣不再問下去了?一點都不可能。

  「呃,既然我們在談論妳最近有過的關係。」

  「我幾乎不能稱它為關係,穆德。」我有種虛脫的感覺,穆德故意把我們的談話導到這個方

向。這是個太大的邏輯跳躍,即使是對他而言。這些年來我們不曾談論這個,而現在,突然之間,我們討論到它了。

  「妳幾乎要吻他了。」

  「我以為他是你。」

  「喔,所以妳幾乎要吻我了?」在彼此無言的同意下,現在我知道為何我們從不討論這件事了。警告鈴聲愈來愈大聲,在我腦中叮咚作響。

  「是的,我想我是。」一長串的警告鈴聲。也許我已經聾了。

  穆德再次緊閉雙唇,雙臂緊緊交叉在胸前,他的眼看著擋風玻璃,方向盤。天啊,我們是不是有麻煩了?

  「是什麼關於他,關於他所說或所做的,讓妳想要吻我?」這個問題問得輕,輕到我幾乎聽不到。這無所謂,因為我很清楚穆德想知道什麼。我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很殘酷的。事實上是,即使那的確是凡布朗特所做的,而我以為那是穆德,我會讓它發生。十分樂意地,沒有任何疑問。天殺的,我一定會確定他做事有始有終的,即使這意謂著我會將他銬在咖啡桌上。然而我從來沒有告訴過穆德。我很害怕他會怎麼看待我。如果他要是知道只要他吻我一下,我就會和他發生關係,心甘情願地犧牲我們好不容易累積起來情意,來換取一場在乾草堆中的翻雲覆雨,不知道這對我們的搭檔關係會有什麼影響。雖然我毫不懷疑,那將會是不可置信的,天上人間僅有的。雖然我並沒有真正地想過這個或是什麼的。

  穆德在等著我的答案。「呃,這不一樣,你知道嗎?我想我憑直覺知道在我們之間有些不同了。我只是不明白它如何不一樣。他帶來一瓶酒,然後我們只是坐著,用一種你和我從來沒有過的方式聊著。」

  「像我們現在所做的?」穆德插口道。

  「是的,」我說,很訝異於我的誠實和它的言外之意。「我的意思是,你……他……」看在老天的份上,直接一點!「他讓我談起我十二年級時的戀情,和我一生的計劃,和我在舞會裡極糟的故事。那就是不一樣。我們從未像那樣的聊天。」

  穆德點了點頭,他的額頭因沈思的緣故而全皺在一起。「我很抱歉提起這件事。我想想想起它會讓妳不安。」我無法分辨他是很嚴肅地在表現同情,或是只是在開玩笑他錯過了什麼。我什麼也沒說。這是個敏感的話題,可能會讓我陷入更大的麻煩裡。最好的方法是改變話題。現在。

  「所以,穆德,現在我們已經回顧了我廣泛的近期男友列表,現在來談談你吧。」穆德看著我,臉上肌肉有點在抽搐。然而他看來不急著要離開,所以我認為他現在願意談。「告訴我有關黛安娜的事。」好吧,這很直言不諱,但誰在意?他一直拒絕告訴我關於她的事,而我也沒有膽子問。現在機會來了,我絕不放過。

  穆德瞪著我,他的唇準備要說出某種答案,但他似乎無法正確地將它架構起來。「我愛過她,」他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很輕,而且顫抖著,他將視線從我這兒移開,「我毫無理由地愛過她。」他補充道。我的胃因傷感而糾結。穆德對一個女人這樣公開和動感情?不是我習慣的方式。不是我想要習慣的方式。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道,試著聽起來有點同情心,即使我覺得那女人是世紀賤貨。

  穆德聳聳肩望向擋風玻璃外。「她離開了我。她得到更好的職位,離開了我和X檔案。」他的話語勾起了我們最近幾乎被分開的記憶,我們被調離X檔案,我告訴他我要退出,他狂亂企圖要我留下。他的希冀裡有多少是要避免重蹈黛安娜的覆轍?我有多麼地讓他想起她,寧願就這樣丟下他?這不是同一件事。我試著說服我自己這是不一樣的。我不會像那樣地丟下他,就為了我工作上能升級。

  穆德把他現在已經空了的紅茶罐往已成堆的那裡扔去。他看來在苦惱著,深思著。我不喜歡。你不會仍愛著她吧,你會嗎,穆德?他繼續說下去,不需要我再追問,像是他自己想要說清楚,告訴我每一件事情。「她離開時我很痛苦,超乎我預料的,但我專注於X檔案並克服了它。」他轉過來看著我,我確定我看到淚光閃耀。該死的女人。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你現在希望她回來嗎?」

  穆德看來對我的問題很震驚。我真的很震驚我問了這個問題。這是第一次我對自己承認我害怕,僅管在那時我己領悟到她曾是他的什麼人。穆德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將我們的手放在他的膝上。

  「我已經不會再想她了,史卡利。我對妳發誓我已經不再想她了。」

  我只是點點頭,相信他,或至少想要相信他。雖然他最近的行為無法好好地說服我,但我沒有確實的證據不去相信他的話。雖然我有無數關於她的其他問題想問他,想知道,但我想現在不是時候。比起過去,他已經對我更誠實了。我應該尊重這個。我改變方法,但只是稍微地。

  「所以,你還愛過誰?」現在我的的焦點在穆德身上了,不是我,所以我當然該繼續。當然,他不曾要吻看起來像我的人,所以還有可能更糟嗎?

  穆德停頓好一陣子。好吧,所以那可能很糟。他停下來是因為他在數嗎?精確地數他曾有多少個情人?我不認為我想知道,那只是提醒我我對他的感覺從來不是純柏拉圖式的。事實上,回顧每個穆德的情人的這個想法令我作嘔。

  他似乎看穿我的想法,於是他直接了當地說了,「我這輩子曾愛過三個女人。」他平淡地說,像是他宣佈他今晚晚餐吃什麼似的。我知道這和他有過幾個情人不一樣,但這個開場對我們要離開這個主題來說是夠好的了。而且極吸引人。

  「三個?」這讓我很困惑。我知道菲比和黛安娜,但誰是第三個?我咒罵在我面前大笑的綠色怪物。我沒有妒嫉的權利。那必定是在我之前。接著,我覺得我必須要去寬恕他的這個想法很愚蠢。在我之前?那有關係嗎?事實上,是有關係。關係可大了。「所以,誰是第三個?」

  「什麼?」他花了一秒鐘才回神過來,然後放開我的手。我剛將他脫離某種白日夢。不用懷疑他肯定是在想著那個女人,第三個女人。很好。

  「我問那第三個。你說你這輩子曾愛過三個女人。菲比,黛安娜,還有誰?」我的胃不安地攪成一團,我知道我不會喜歡這個答案。不論她是誰,她一定也曾讓他十分苦惱。

  穆德轉過來直視著我,而我被他那突然貫穿我的目光的力量給震住了。他在我眼中找尋某種東西,很仔細地找。我理解到他正試著警告我某件事情,某件太過私人而不能說出的事。我慌了。我逼迫過了頭。然後,他的視線轉離了我,我們之間的電流也消失了。說時遲那時快,我知道答案了,我緊閉著嘴以防止我叫出聲音來。

  「那不重要,」他一邊說一邊轉向車門。「我實在該小睡片刻。」他開門,將腿伸出門外。他轉身面對我,只說公事,「如果妳看到任何可疑的事,打電話給我。妳只要待到太陽出來就好了。」

  「好,隨便你。」這是我唯一能說的。我不確定我是否曾表露出他告訴我的事。我很害怕。我怕我誤解了剛才發生的事,但我知道我沒有。我的身體緊繃著。

  車門猛然關上的巨響貫穿我的腦中,跟著是穆德的坦白像逗留不去的回響從我的腦中激盪到心中。

  我的胸口跳動著,真相不該是那麼令人驚訝的,但它的確如此。一個我以為我一直知道的真相,一個從不曾讓我這般痛苦過的真相。這個疼痛是令人吃驚且苦樂參半的。我聽到穆德在人行道轉出來,輪胎發出一陣刺耳聲。我不能相信他留我在這裡。我不能相信他對我做了這些然後就留我在這裡。
  

情況更糟了,當我突然看到一陣手電筒的燈光從伊凡穆罕尼的房子的窗戶透出來。王八蛋,那死人回家了。

註一:葛倫湖(Groom Lake),出自 6X04 夢境(Dreamland)

註二:海斯克里夫(Heathcliff)和凱西(Cathy)是英國一個著名的愛情故事中的男女主角,二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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