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的每一天（Every Single Day）by Angela C.J. Wettergren譯／Cathy
我記得當我三歲時，我問爸爸為什麼我不像其他在日間托兒所的小孩 子一樣有媽媽時，他眼中那份強烈的痛苦和悲痛，讓我當場就後悔問了這 個問題，我再也不願看到父親這麼地悲傷。我轉過身，準備開始玩我的樂 高積木，我父親抓住我圓圓胖胖的小手臂，把我拉進他的懷裡。 他站起身，用一隻手抱起了我，並用另一隻手慈愛的撫著我的臉頰。 他輕輕地、欣慰地吻了我一下，然後用著搜尋的眼神凝望著我，就像在我 眼中找尋他失落已久的東西似的。「你的媽媽很愛你。」他告訴我，他的 聲音充滿了感情，或許是因為他眼中湧現的淚水吧。「你媽媽非常非常的 愛你，你明白嗎？」我只能點點頭，在我年幼的年紀中，知道這就是他所 需要的。「她不能和你在一起，但她永遠都會守護你，她永遠都會，我不 希望你忘了這一點。」然後，他開始說些我從小聽到大的陳年舊事，這些 事也伴隨我成長。他輕撫我的頭髮，手指穿梭在我紅色的短髮上，然後再 次看著我的臉笑說：「你長得很像她。」 我想我的媽媽應該是位很特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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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五歲時，有個下午爸爸讓我坐在他的膝上，告訴我，我是在一個 很特別的狀況下來到這個世界的。我以為他會告訴我一個很酷的故事，我 還可以向我幼稚園的朋友們炫耀一番。我大概是在叢林出生的吧，還差點 被老虎吃掉呢！當然事實不會是那樣，但我不過是個充滿豐富幻想力的五 歲孩子啊。 我有時很納悶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一切。或許他認為我終於大到能 夠領會他所說的一切，我大到能瞭解在我出生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也 或許他只是到現在才準備好吧。 「你媽媽有如此偉大的心胸，」他開始說。「她是……她是我在這世 上所認識的最了不起，最棒的人，但她個子不高。」 他看了看我，確定我到目前為止都聽懂了他說的話。我想了一下才 說：「Schoppe 小姐也不高啊。」爸爸笑了。Schoppe 小姐是我那時候的 幼稚園老師，她的確是個瘦小的人。 「是啊，Schoppe 小姐不高。」他也同意，「你媽媽可能還比她矮一 點。」我點點頭並試著瞭解爸爸的意思。他繼續說：「當你媽媽懷孕要生 下你的那一刻，我們離醫院太遠了，所以來不及即時趕到那兒，你提早來 到世上，出乎我們的預料。」 然後爸爸哭了。他的淚滴在我的頭上，我靠著他，給他一個大大的吻， 他抱緊了我，我也儘可能的伸著手臂抱著他，希望自己能瞭解是什麼事讓 爸爸如此的悲傷。 我媽媽把她的生命給了我，她因我而死，我多希望能多認識她一點， 她摸起來如何，她的聲音……我永遠都感激她，因為她帶我來到這世界， 我永遠都因此而敬愛她。 當爸爸說完後，我起初很困惑，不曉得應該怎麼辦，這遠超過一個五 歲孩子能接受的，至少是難以回應的。但是突然間我明白了。 「媽媽在天堂嗎？」 他帶著淚對我笑說：「沒錯，兒子，媽媽在 天堂。」 「媽媽是天使嗎？」 「是的。」他再把我抱緊一點，「是的，她 是最最漂亮的天使。」 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孩吧，因為我有 屬於我自己的天使。 當我進學校後，我要所有同學知道我有世上最好 的媽媽；我媽媽愛我勝過世上所有事，不管何時 我需要她，她都會有空陪我。其實這也是真的， 雖然這只是我腦中的想像，但當我任何時間需要 找她，她都在我身邊。 我通常都會帶著她的照片，這是有回爸爸帶我去看外婆時，外婆給我 的。原本這照片放在客廳壁爐上一個小小銀色相框中，我以前從未看過它， 從未注意過它在那兒，但那一天我卻如註定般地看到它。當我看到這張照 片時，我伸手想拿它，並用著小指頭指著它說 ：「是媽媽。」 爸爸以前給我看過媽媽的照片，我並不知道它會帶給我如此的悸動。 她在照片裡看來洋溢著幸福，她如此的容光煥發，看來是那麼的快樂。 當我凝視著媽媽的照片，外婆過來從背後抱住了我，讓我能再靠近她 些，然後她拿起了相框，打開背面把照片給了我。 「當我拍這張照片時，你媽媽已經有了你了。」她在我耳邊輕輕說 著：「親愛的，她是如此的愛你。」 「媽媽是個天使。」我告訴她。當我凝望著手上的照片，我感到很驕 傲，我媽媽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 她是一個天使。 她是我的天使。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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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爸爸要執勤的期間，我通常會待在華特伯伯家，甚至我已大到可以 照顧我自己時也是這樣。我仍然會逮到機會就住到他那兒。他會告訴我關 於我爸媽的故事，特別是我媽媽的故事。當我有積壓已久的問題而他又知 道答案，他一定會告訴我，他從未隱瞞過我什麼。 「你爸媽是對很了不起的搭檔。」有一次他這樣告訴我。 當他這樣說時，他眼中閃著驕傲的神情。儘管我知道他們總是帶給他 不少麻煩。 「很棒的搭檔……總是為對方著想，甚至到了讓我抓狂的地步。但他 們是我所見過最願意為對方奉獻的搭檔。我想再也不會有人比得過他們。 她原先是指派來監視他的，最後卻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他略帶一絲苦 笑。 穆德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麼影響了他，他愛上了她，但我並不認為他發 現這一點，直到他終於陷入太深。但他怎麼可能控制得了對她的感情呢？」 這是個不用回答的問題，我靜靜聽著，讓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映入 腦海。 認識妳媽媽之後，要不愛上她是不可能的。她絲毫不畏面對威脅，但 她也是個溫和慈悲的人……」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我看到他眼中閃爍 著淚光。「她對你父親是全然的奉獻，沒有人能取代。」 我不用問他是不是在說他自己，他剛剛自己就說過了──認識她而不 愛上她是不可能的。但他話語中並沒有嫉妒之情，只有瞭解和接受。外婆 以前曾跟我說過，我爸媽是註定要在一起的，我想華特伯伯也相信這一點。 好多年了，我終於有足夠的勇氣問華特伯伯一個從小就藏在我心底的 問題。一個我從不敢問我爸的問題。我知道沒有理由感到恐懼，但我就是 真的害怕知道答案會是什麼。 「他曾因為失去了她而埋怨過我嗎？」 一開始我不認為他聽到我的問題了，但他看著我時，我無法忘記寫在 他臉上那種完全震驚的表情。基於某種原因，我知道這是他最不願意我在 晚餐時問的問題。 他放下了半空的玻璃杯，從椅子上起身走向我，並坐在我身旁。 「孩子，是穆德說過任何話讓你覺得是這樣嗎？」他問。 他充滿了懷疑的聲音是個再清楚不過的證據。有那麼一刻，我開始懷 疑問他這個問題根本是個錯誤，但是我必須知道答案。我絕對要知道，這 是我從未問過爸爸的問題。 「不……」我緩慢地說，在我告訴他我所有的懷疑和恐懼前，我只遲 疑了一下。我低頭看著我交握的雙手，「不，他沒有這樣說過，他從沒有 過任何責怪我的意思。但是我忍不住猜想或許有一小部分的他會這麼覺 得。」 我再次抬頭看他，他皺起了眉頭。儘管如此，我還是再問了一次我的 問題。 「他有嗎？」 「威廉，有些事你應該要瞭解。當你媽媽死後，穆德有一半的靈魂跟 隨她而去了，老實說，我們都覺得他跟著她死去了，但有件事讓他活了下 來，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不敢動，也不敢大口呼吸，我只是望著他。 「是你。」 我不是個愛哭鬼，但這時我的淚湧上了我的眼睛，他的臉變成一團模 糊的色彩。 「那一晚，你媽媽……」他停住了，很難完成這句話，他再試了一次。 「當你外婆和我到達醫院，我們發現穆德坐在走 廊上，當我們接近他時，他甚至沒發覺我們的存在。 那一天，我甚至不敢保證他知道我們在他身旁。」 他聲音充滿了悲傷：「他只是直視著前方，無聲 的淚爬滿了臉頰，他全身都是血跡……」 他又停住了。我感到他的眼神停在我身上，我望著他。 「我很好。」我流著淚回答，「我很好……」我以前曾聽過這一段， 我爸爸身上沾滿了血跡，我媽媽的血。 「瑪姬和我試著勸他，但……他就只是坐在那，凝望著空氣，喃喃自 語地不斷說著同樣的話。」 「史卡利。」我小聲說著，然後他驚訝地望著我。「不是的。」我回 答，搖搖我的頭。「從沒有人告訴過我，但我就是能想像到那情況，我能 看到它的發生。」 「是的，他是說『史卡利』。」他重覆道。這個字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在我記憶中，我從未想過我媽媽名叫「黛娜」。直到今天仍然很多人 叫她「黛娜」，對於外婆和他們一家人來說，她仍然永遠是「黛娜」，但 是對我最親近的人而言，對於那個愛她超乎自己生命的人；那個比誰都還 瞭解她的人而言，她永遠都叫「史卡利」。有鑑於此，我當然也永遠認為 她是「史卡利」。 我發現喉嚨彷彿被什麼梗住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我從沒機會這樣 叫過她，我從沒有機會開玩笑似的叫她「史卡利」，模仿我爸爸充滿感情 的喚她的名字，我甚至沒有機會叫她一聲「媽媽」。 華特伯伯輕輕摸著我的手臂，再度把我拉向他。 「孩子，我讓你失神了。」我聽得出他聲音帶著歉意。 「我很好。」我向他保證，但我不認為我的聲音真的如同我說的有那 麼確定，因為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疑慮。「我很好。」我又說了一次，他點 點頭。 我不好，我們都知道。但無論聽他告訴我的故事、告訴我媽媽去逝那 一天的事，有多麼的令我心痛，我都需要它。我必須要瞭解它，我已經等 了好久了。 華特伯伯用他的大手輕輕的握著我，「你確定今天晚上你想談這件事 嗎，威廉？」他問道。我只是點點頭。 他凝視著我一會兒，然後也向我點點頭，他抽回自己的手拿起一杯水 送到嘴邊，在放回桌上前小啜了一口。 「我們試著跟他說話，」他繼續說到，「瑪姬坐在他身旁，手放在他 肩上，希望他多少能夠說出些話語。但他只是望向前方，不斷重複唸著你 媽媽的名字……，然後突然他站起來，跑向護理站，要求他們讓他見見史 卡利。」 「他拒絕相信她已經死了。」 「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否認一切。不相信瑪姬和我告訴他的事實，他 們終於讓他看她的屍體……。他在那兒待了好久，久到我們開始擔心他是 不是會想不開。」他停了一下看看我。「他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威廉。比 我以前所看過他這樣的狀況要近得多。」 我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水，我為爸爸而心痛。 華特伯伯告訴我，他們後來如何進去那兒，他們如何發現我爸爸站在 媽媽身旁，慢慢地靠近她，他如何緊緊握著她的手，並他的臉埋在她雜亂 的髮間。 那一幕一定讓華特伯伯淚溼了雙眼，現在當他再說到它時，也是一樣。 最後是外婆走到爸爸身邊，把手放在他肩上。起先他並沒有注意到， 但是後來，他慢慢抬起了一直注視著媽媽靜默容貌的雙眼—－渺茫地希望 放在他肩上的是媽媽的手，希望著他其實是對的，而所有的人都錯了。 當他發現這並不是我媽媽的手時，他低下了頭，然後看著外婆，悲傷 再度寫滿了他的臉。 當華特伯伯繼續的說著，他臉上有著同樣的悲傷。 「她告訴他她也需要一些和女兒獨處的時間，」他說，「一會兒過後， 他似乎也瞭解了失去史卡利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損失……而是對所有人， 對我們所有人都是，我們全都失去她了……。」 他的聲音隨著這些話語而哽咽，他清了清喉嚨。 「我讓他和我一起到走廊上等待，讓瑪姬單獨和女兒說再見。穆德只 是……只是逕自的看著前方，他甚至連坐都沒坐，他只是……就那樣站著。 但那時，彷彿是上天派來了個護士，她手上抱著一個布包走來，伸手遞給 了你爸爸，然後說了當天唯一一句他能聽進去話。 我摒息聆聽著。 「你的兒子需要爸爸。」她嗚咽的說。 「穆德抱著你，彷彿捧著一件易碎的玻璃製品，他用悲傷的眼神望著你，但那時他流下的淚，我知道那是跟先前絕望的悲傷完全不同的。」 他再次看著我，握住了我的手，望著我已被淚水沾濕的眼睛。 「那時，我知道是你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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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我娶了莉莉，她是我學校時代的女朋友，當我們在家過聖誕節 時，所有親友都來了。外婆、華特伯伯、孤槍俠、我親舅舅比爾和查理的 一家人等，所有的人都來團圓過節。 爸爸老是說當媽媽去逝之前，比爾舅舅很討厭他，而他也從沒見過查 理舅舅。我想媽媽的離開改變了很多事。雖然他們告訴我是因為我已來到 這世上的事實，讓比爾舅舅終於接受了爸爸，如果他想看看妹妹的小孩。 他就必須和爸爸和睦相處。 我不在乎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樣卸下武裝的，我只是很高興這樣的結 果。 我們待在餐桌旁，愉快的享用外婆和塔拉舅媽做的聖誕火雞大餐，分 享著各式回憶。這樣的日子和場合更能突顯出這群人，是真的和我有著共 同的血脈……還有我媽媽。 我不介意，我喜歡在這種節日中和大家像一個大家庭般的相聚在一起。 在這些個聚會中，我知道媽媽的好多往事—－都是和這房間中的人相關的 往事，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像我一樣好奇，所有人認識的媽媽都是不同的一 面。對我來說，他們都握著一塊屬於我媽媽的拼圖。 「我曾經惹得她發狂，老是要追著她、抓她的辮子。」晚上，查理舅 舅跟我們分享他的故事，大家都笑了—－那些記得曾發生過這件事的人， 還有那些認識小黛娜，並且想像的到她向查理尖叫情形的人。 「啊，」外婆也插嘴，「如果我沒記錯，黛娜對你的反擊能力也很強 啊。」 「哎，沒錯。」查理笑了。「她的確知道要怎樣把一個男生踢得痛不 欲生，我想我應該要慶幸，至少我現在還能讓妻子過著幸福女人的生活 啊，是嗎？」 「查理！」琳達舅媽笑著用手臂頂頂她丈夫，同時比爾舅舅笑得更大 聲，並且還偷偷向他太太擠了擠眼睛。外婆只是假裝她對這些兒子的行為 很不好意思，試圖掩飾她自個兒的笑容。 那個晚上，故事一個接著一個的說，他們彼此分享著自己的特別記憶， 有些內容讓我們笑到難以喘息，也有些讓我們陷入各自的思緒中，而安靜 了下來。 突然間，爸爸起身離開了餐桌的主位，匆匆說了個藉口，走出了餐廳。 笑聲突然間中斷了，大家轉頭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的背影。 外婆轉過身，滿臉擔心的看看我。 「親愛的，你爸爸還好嗎？」 我知道大家的眼光都在看著我，但我卻不知道該回答他們什麼話。我 也跟著退了椅子而起身。 華特伯伯和孤槍俠們對我投以默許的眼神，當我看著莉莉時，我發現 她眼中也有同樣的諒解的眼神。 「我去看看他。」我說。 我發現他坐在房間的床上，那張他和媽媽一起去買的床，他們曾一起 睡過一段短暫的時間，非常短暫。 「爸，你還好嗎？」我問，慢慢走到他身邊。 他抬頭看我，他點頭的動作輕到外人根本難以察覺，但我卻知道。他 輕拍身旁的位置，我坐下了，感覺到床因我的重量而震動。 我們就這樣靜靜坐在那幾分鐘，我知道如果他想告訴我什麼，他會的， 所以我等著。當我注意力轉移到他放在膝上的雙手時，我才發現他手中握 著一樣東西，並且用他細長的手指慢慢的輕撫它。 我伸手輕輕地扳開他的手，他並沒有拒絕我的舉動。在他右手的掌心，躺一條金色的十字架項鍊。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看他戴著它。 「這是我擁有你媽媽少數幾樣的東西之一。」他說話如同耳語一般細小。 我看著他，我從不知道我認為是屬於爸爸的這個十字架，其實是我媽 媽的東西。 「你從來沒告訴我這是她的。」 我看著他，希望能用眼神徵求到我用手握著它的許可，在我想開口問 他之前，他把項鍊放在我手心裡。它摸起來暖暖的，我願相信這是因為媽 媽的體溫這些年來一直存留在上面，而不只是因為爸爸剛剛一直握著它， 或許，兩者都是原因吧。 「你媽媽曾經把它給過我。」 他握住了我的手，掌心對著掌心，我們把十字架緊緊握在中間。彷彿 是握著媽媽一般。 「她把它給我，是因為這樣她才能永遠陪著我。」我再次抬頭看著他 的臉，等著他回望我的注視。「她說它能保佑我平安。」他繼續道，「當 我試著還給她時，她拒絕接受。她告訴我我比她更需要這個十字架。」他 轉過頭看著我，「我從未質疑過她這點，她總是比我自己還清楚我需要的 是什麼，她比我自己還要瞭解我。」 「你是不是也同樣的瞭解她呢？」我問。 他微微地笑了。如果我現在閉上眼努力回想，我現在一定能聽到他這 個笑聲。 「你媽媽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謎。」他承認著，「有時她像本打開的 書，我能一字不漏地看穿她，她從未對我說謊。但我們在一起八年了，她 總還是讓我猜不透。」 他回憶著，臉上泛起一抹微笑。我也忍不住跟著他笑了。我希望我也 能擁有著相同的記憶，我希望我能有機會來解解她和他在一起時的那些謎 團。 「她是個率直的人，威廉，」他說。「但同時，她卻把多數的情感深 深埋藏在心中。」 「即使她喜歡你。」這話不難理解，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花了那 麼長的時間，才認定了彼此。 「她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眼中儘是後悔，「我們都犯了錯，我們 都把對彼此的感情藏了那麼久，深鎖在內心深處……出自於害怕……」他 嘆息，「我不知道我們在怕什麼。」 我點頭，試著瞭解。我真的明白，因為部份的我也有著這種特質。這 也是為什麼我對自己發誓，我對感情的追求，絕不要像我爸媽這樣。當我 遇到莉莉，我就知道我希望這輩子能和她共度此生，告訴她這件事要好過 我自己的恐懼。 我希望我爸爸也瞭解這點。 「當我們終於承認彼此的感情，我們只剩下太少的時間了。我們成為 戀人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在我……」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 在我失蹤之前。」 我幾乎被他的話嚇著了。我曾經看過他胸口上的疤痕，但我無法想像 他曾經遭遇過什麼對待，不管是那些他回來之前還是之後發生的事。這些 疤痕跟著他，身體上的和心理上的都是。這些事他很少提到，我也從沒逼 他說出來。 「當我回來後，她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了，也就是你。」 當他說這些時，聲音中聽得出他對我的愛。我再一次感謝上蒼能擁有 這個爸爸，我希望我有一天能這樣告訴他。 「我那時候很痛苦，而她幫我渡過難關，她不讓我把她隔離在外，但 也不逼我做任何事，她幫助我再度找回我自己。」 他突然對著我笑，我不解地看著他的表情。 「我記得第一次我的手掌感覺到了你在踢我，威廉，」他說，解釋了 他的笑容。「你踢得很重，力氣真大。那時候我就知道你長大後會像你媽 媽一樣。」 他低下頭，我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那天下午，我們一起去買了這張床，我當天就搬來和她同住。」他 的眼神落在這張床上，彷彿他能看見她一般。「她側躺著，讓我能貼著她 的身體，她握著我的手，起初我不明白她的用意，直到她把我的手放到她 渾圓的肚子上，手緊緊貼著我的手。然後，我感覺到了……那是我第一次 感覺到你。」他再度轉身看著我。 「那感覺真是不可思議，之後我就儘可能的常常這樣做，你媽媽也很 喜歡這樣。她告訴我，她就喜歡這樣，能同時感覺兩個她愛的男人。」 「你知道你將會有個兒子嗎？」外婆曾說過，媽媽對孩子的性別保密 到家。我一直懷疑她是否早就已經知道。 「我們知道。」他微笑著，眼中閃著淚光。 基於一些原因，這讓我覺得更貼近她了一點。在她生下我以前她就知 道了我的存在，這讓我心中感到很溫暖。 「你還思念著她嗎？」我問。雖然我自己早已知道答案。 「每個失去她的日子都是如此。」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有 時強烈到讓我忘了該如何呼吸。」 我點頭以示瞭解，感到自己的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我低下頭看著自 已交錯的雙手，以防它真的落了下來。 「那你為什麼只留下她那麼少的紀念品？」 他再次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因為我已經擁有絕大部份的她了。」他聲音溫暖而堅定。「我已有 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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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幻想著我記得在她肚子裡成長的感覺，我能感覺她的手輕輕的 透過她的皮膚撫慰著我，我相信她曾唱歌給我聽。有一次我問爸爸，但他 說她只曾在他在場時唱過一次歌，他說她不喜歡自己唱歌的聲音。不過， 我仍然認為她曾經為我而唱過，而且我知道我很喜愛她這麼做。 當莉莉懷孕時，我們一起唱歌給孩子聽。我依著她坐在長椅上，把頭 放在她肚子上，唱著我想像中媽媽唱給我聽過的歌，莉莉隨即附和著我， 不過我們總是唱了其他無聊的歌收尾。 莉莉今天在紀念醫院生產，我們都到那兒陪她。當我在產房陪她時， 爸爸、莉莉的父母、外婆、華特伯伯、約翰伯伯和那三位開心果全都在外 頭等待著。當我走出產房告訴他們是個女孩時，我不認為我曾經看過這九 個人那麼地高興過。 我有了女兒。 外婆看起來年紀大了些，不過還是很健康，像往常一樣靈活。當她走 進病房加入我和爸爸，低頭看著莉莉懷抱中熟睡的小寶貝時，我從沒見她 這樣的有活力和深深著迷。 她走到莉莉身旁，輕撫著小嬰兒的頭，然後用姆指撫著她的臉頰。她 盯著她瞧了幾分鐘 然後轉身對我們笑說：「她長大後一定很像她的奶奶。」 她說。 我和爸爸都笑了。新生兒不都長得一樣，根本分不出長大會成什麼樣。 不過我決定要迎合她。 「妳為什麼這樣想呢，外婆？」我問。 「我才不用想呢。」她神秘地笑笑，轉身看看莉莉和嬰兒。「我就是 知道。」然後我看著我的女兒，我忍不住希望外婆說得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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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今天給了我一本媽媽的日記。起初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以為這只 是一本黑色、邊緣有點破舊的普通筆記本。當我翻過來打開之後，看了第 一頁。
「你媽媽希望有朝一日，你有了小孩時，能拿到它。」 我輕輕地闔上它，看著爸爸的眼睛。 「就是她在我懷中將離開前，她低頭看著你時說的。你當時只有幾分 鐘大吧，不過她說你是她此生見過最漂亮的東西，她所知道、所擁抱過最 完美的珍寶。」 他微笑地看著我，但我可以瞭解這對他有多困難。他的眼睛閃爍著淚 光，當他腦中再次經歷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最後時刻。 「她親吻著你的前額…… 那是最溫柔的一個吻，然後她看著我，要求 我在你生第一個小孩時，把它交給你。我沒有任何質疑，只是允諾她，她 臉上露出安祥的表情，像是我才給她一樣她最想要的東西一般。」 「你把自己給了她呀。」我用顫抖的聲音告訴他，「你也把我給了她。」 「然後她再把你給了我。」他充滿了愛的眼神再度與我交會，那是對 我媽媽的愛，和對我的愛。 「莉莉和我決定讓孩子取媽媽的名字。」我突然說。原本我們決定晚 點告訴大家，像是說個重要宣告一樣，但在此時此刻，我迫切地想要告訴 爸爸。 他使勁的摟抱著我，幾乎疼痛，但我回抱著他的手臂也是一樣的用力。 「謝謝。」他吐出兩個字。 我們放開彼此，無需更多言語。爸爸曾經告訴我，我似乎像他和媽媽 一樣，跟他有某種默契，是種不需要言語，就能溝通的能力。今天，我相 信我們真的能做到。 當莉莉的爸媽在陪她時，我獨自在醫院的自助餐廳，花了兩個小時來 讀媽媽的雜記。當我翻開內頁，讀著她彎曲的手寫字，我感覺著體內湧現 出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愛。 這全是她在懷孕的過程中寫給我的，開場的內容是零零散散的，有時 只有一個句子或兩句長點的話，但每一個字都纏繞在我心頭，緊緊的栓住 它，直到我再也不能承受為止。
2000 年 8 月 22 日 我從不知道自己能這樣的愛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甚至根本還不認識 這個人呢！我也從不知道愛可以這樣無條件、不容置疑和純粹。 但我已 經是這樣愛你了，當我在得知懷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愛你了。 你爸爸失蹤了。在我告訴他你的存在前，他就被帶離開了我們身邊。 當時就連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穆德是我的孩子的父親。 我從沒想到我會寫下這個，並讓它成為事實。我到現在還是不太相信， 但這是事實。我比什麼都還確定。小寶貝，我很想念他，我用我的全部生 命、所有的一切在想念著他。我對他的思念是那麼強烈，甚至有時我覺得 自己的內心彷彿被撕裂成兩半，也像是破碎成千萬個碎片卻沒人能把它拼 回原狀。 但，是你緊緊繫住我。我發現一件不可能、只純然是我的幻想的事， 有時我發誓我能感覺到你在我體內移動，你帶給了我別人不能給的安慰。 透過你我感到穆德的存在。因為你，每天我都能帶著部份的他生活， 我會為了我們彼此而找到他的，我必需要。
她真的找到他了。但在找到他之前，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的，她是 怎麼活下來的。說她是個堅強的女人還不夠，這不過是保守的陳述罷了。 她在後面寫了幾篇長一點的日記，但其中最讓我瞭解到她有多依賴我， 甚至是在我根本還沒出生的時候，是當中最短的一篇。
2000 年 12 月 12 日 他死了。他死了，我彷彿也隨著他死去。 拉我一把吧，小寶貝。我現在比任何時刻都需要你啊。
華特伯伯和約翰伯伯曾告訴過我，當我爸爸失蹤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 麼事。但有時我懷疑他們兩人都不清楚她是多麼的接近崩潰邊緣。我想他 們的確有某種程度上的瞭解，但我感覺她還是隱藏了絕大多數的情感在心 底。 甚至當他回來後，那份恐懼仍深深藏在她內心深處。我不禁懷疑它其 實從未完全消逝過。
2001 年 3 月 23 日 我害怕這一切會在我下一秒醒來後，變成了再殘酷不過的夢。他回來 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但我每夜都忍不住起身查看他至少兩次，只為了自我 確認他還在這兒，真的還在我們身邊。 他是的。每一次，他都在。活著，呼吸著，躺在我旁邊。 當我們躺在床上時，他的手臂總是環繞在我的肚子上，用他大大的手 輕撫我渾圓的腹部，甚至連他睡著了都還是如此，我想他是像我一樣的愛 你。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他回來了，我不敢相信他就在我身旁，我不敢相 信我能嚐到這般快樂、滿足和狂喜的滋味。 請不要讓這一切都只是個夢吧。
她對未來有著這麼多的規劃，但卻只能擁有這樣短短一刻，僅此一次， 她讓自己沉浸在對未來的愉悅幻想中，為了她自己，為了爸爸和為了我。 而這個未來，卻是她無法親身經歷的。
2001 年 4 月 29 日 我覺得這樣做很蠢，但同時我從沒這麼快樂過。這感覺太不真實了。 我覺得我們就像是平常的人一樣，做著一般夫妻會做的事。 穆德帶我去山中的小木屋，他說我在生你之前需要放鬆一下，而我們 也需要單獨的相處，遠離你外婆、史基納，和這兒的每個人。 當他得知我懷了你時，我真希望你能看到你爸爸的表情，他是如此的 震驚，讓我常常藉此嘲笑他。 他甚至和我一起參加拉梅茲課程，你相信嗎？我做夢也沒想到過穆德 會教我如何適度的深呼吸，但他喜歡這樣做，他喜歡看我懷孕、看我懷著 他的孩子的時刻。他將來一定會做你的好爸爸。 我是如此的愛你的爸爸，幾乎像是愛你一般多了（不過你別告訴他我 是這樣說的—－讓他繼續以為他仍站在我所有感情的中心吧！) 他是如此 的照顧我，有時我甚至覺得這不像是真實的我們……這感覺太棒了，不過 我們發現了這一點卻都沒說出來，或許是我們都害怕這是個魔咒，一旦說 出口後，就會打破了魔法。 僅此一次，在我們的生命中，我們迎接著每一天，我們終於有了能有 所期盼的東西。 我愛你，小寶貝，我們都是如此。我已經等不及想見到你了。
這些是她最後寫給我的字句，我突然發現我在哭，淚水滑落到書頁的 邊緣，暈開了一些墨水，但我不捨得闔上它，一遍又一遍的讀著這些最後的 文字。 「我也是，媽媽。」我低語著，我也是。 一隻在我肩上的手驚醒了我，我飛快的闔上日記本，回頭映入眼簾的是 爸爸。 「莉莉在找你。」他說，緊握我肩頭一下。 他的眼神感覺很溫暖，我忍不住望向它們。他看上去老了，累了，但看 起來很快樂。 我很少這樣盯著他看，然後從椅子上起身，用手背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謝謝。」 僅僅兩個字，但它包含了太多意思。 謝謝你給了我這些。 謝謝你是我的爸爸，總是陪在我身旁。 謝謝你愛我的媽媽，也謝謝你愛我。 當我再次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微微點頭並 微笑著，在我突然想再一次擁抱他之前，他已經轉身走回外婆和華特伯伯 那兒。我望著他在走廊上的身影，他突然回頭對我說：「我愛你，兒子。」 他說著，身影隨即消失在轉角處。 「我也愛你，爸爸。」我在他身後悄聲說。 我媽媽把她的生命給了我，我爸爸把他的一生給了我。我雖然從未見 過我媽媽一面，但是她卻在我出生後的每天都陪著我—－透過我，透過我 爸爸的愛，透過所有圍繞在我身邊那些認識她、景仰她的人，現在，更是 透過她在抱過我之前所寫給我的那些文字。 多數在我身邊的朋友都知道我媽媽已經不在我們身邊了，但他們不知 道的是—－她是因為生我而去逝的。 「你了解她嗎？」他們問道。 我的答案很簡單。 是的。 在每一天。
我記得當我三歲時，我問爸爸為什麼我不像其他在日間托兒所的小孩 子一樣有媽媽時，他眼中那份強烈的痛苦和悲痛，讓我當場就後悔問了這 個問題，我再也不願看到父親這麼地悲傷。我轉過身，準備開始玩我的樂 高積木，我父親抓住我圓圓胖胖的小手臂，把我拉進他的懷裡。 他站起身，用一隻手抱起了我，並用另一隻手慈愛的撫著我的臉頰。 他輕輕地、欣慰地吻了我一下，然後用著搜尋的眼神凝望著我，就像在我 眼中找尋他失落已久的東西似的。「你的媽媽很愛你。」他告訴我，他的 聲音充滿了感情，或許是因為他眼中湧現的淚水吧。「你媽媽非常非常的 愛你，你明白嗎？」我只能點點頭，在我年幼的年紀中，知道這就是他所 需要的。「她不能和你在一起，但她永遠都會守護你，她永遠都會，我不 希望你忘了這一點。」然後，他開始說些我從小聽到大的陳年舊事，這些 事也伴隨我成長。他輕撫我的頭髮，手指穿梭在我紅色的短髮上，然後再 次看著我的臉笑說：「你長得很像她。」 我想我的媽媽應該是位很特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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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五歲時，有個下午爸爸讓我坐在他的膝上，告訴我，我是在一個 很特別的狀況下來到這個世界的。我以為他會告訴我一個很酷的故事，我 還可以向我幼稚園的朋友們炫耀一番。我大概是在叢林出生的吧，還差點 被老虎吃掉呢！當然事實不會是那樣，但我不過是個充滿豐富幻想力的五 歲孩子啊。 我有時很納悶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一切。或許他認為我終於大到能 夠領會他所說的一切，我大到能瞭解在我出生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也 或許他只是到現在才準備好吧。 「你媽媽有如此偉大的心胸，」他開始說。「她是……她是我在這世 上所認識的最了不起，最棒的人，但她個子不高。」 他看了看我，確定我到目前為止都聽懂了他說的話。我想了一下才 說：「Schoppe 小姐也不高啊。」爸爸笑了。Schoppe 小姐是我那時候的 幼稚園老師，她的確是個瘦小的人。 「是啊，Schoppe 小姐不高。」他也同意，「你媽媽可能還比她矮一 點。」我點點頭並試著瞭解爸爸的意思。他繼續說：「當你媽媽懷孕要生 下你的那一刻，我們離醫院太遠了，所以來不及即時趕到那兒，你提早來 到世上，出乎我們的預料。」 然後爸爸哭了。他的淚滴在我的頭上，我靠著他，給他一個大大的吻， 他抱緊了我，我也儘可能的伸著手臂抱著他，希望自己能瞭解是什麼事讓 爸爸如此的悲傷。 我媽媽把她的生命給了我，她因我而死，我多希望能多認識她一點， 她摸起來如何，她的聲音……我永遠都感激她，因為她帶我來到這世界， 我永遠都因此而敬愛她。 當爸爸說完後，我起初很困惑，不曉得應該怎麼辦，這遠超過一個五 歲孩子能接受的，至少是難以回應的。但是突然間我明白了。 「媽媽在天堂嗎？」 他帶著淚對我笑說：「沒錯，兒子，媽媽在 天堂。」 「媽媽是天使嗎？」 「是的。」他再把我抱緊一點，「是的，她 是最最漂亮的天使。」 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孩吧，因為我有 屬於我自己的天使。 當我進學校後，我要所有同學知道我有世上最好 的媽媽；我媽媽愛我勝過世上所有事，不管何時 我需要她，她都會有空陪我。其實這也是真的， 雖然這只是我腦中的想像，但當我任何時間需要 找她，她都在我身邊。 我通常都會帶著她的照片，這是有回爸爸帶我去看外婆時，外婆給我 的。原本這照片放在客廳壁爐上一個小小銀色相框中，我以前從未看過它， 從未注意過它在那兒，但那一天我卻如註定般地看到它。當我看到這張照 片時，我伸手想拿它，並用著小指頭指著它說 ：「是媽媽。」 爸爸以前給我看過媽媽的照片，我並不知道它會帶給我如此的悸動。 她在照片裡看來洋溢著幸福，她如此的容光煥發，看來是那麼的快樂。 當我凝視著媽媽的照片，外婆過來從背後抱住了我，讓我能再靠近她 些，然後她拿起了相框，打開背面把照片給了我。 「當我拍這張照片時，你媽媽已經有了你了。」她在我耳邊輕輕說 著：「親愛的，她是如此的愛你。」 「媽媽是個天使。」我告訴她。當我凝望著手上的照片，我感到很驕 傲，我媽媽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 她是一個天使。 她是我的天使。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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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爸爸要執勤的期間，我通常會待在華特伯伯家，甚至我已大到可以 照顧我自己時也是這樣。我仍然會逮到機會就住到他那兒。他會告訴我關 於我爸媽的故事，特別是我媽媽的故事。當我有積壓已久的問題而他又知 道答案，他一定會告訴我，他從未隱瞞過我什麼。 「你爸媽是對很了不起的搭檔。」有一次他這樣告訴我。 當他這樣說時，他眼中閃著驕傲的神情。儘管我知道他們總是帶給他 不少麻煩。 「很棒的搭檔……總是為對方著想，甚至到了讓我抓狂的地步。但他 們是我所見過最願意為對方奉獻的搭檔。我想再也不會有人比得過他們。 她原先是指派來監視他的，最後卻成為他最得力的助手。」他略帶一絲苦 笑。 穆德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麼影響了他，他愛上了她，但我並不認為他發 現這一點，直到他終於陷入太深。但他怎麼可能控制得了對她的感情呢？」 這是個不用回答的問題，我靜靜聽著，讓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映入 腦海。 認識妳媽媽之後，要不愛上她是不可能的。她絲毫不畏面對威脅，但 她也是個溫和慈悲的人……」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我看到他眼中閃爍 著淚光。「她對你父親是全然的奉獻，沒有人能取代。」 我不用問他是不是在說他自己，他剛剛自己就說過了──認識她而不 愛上她是不可能的。但他話語中並沒有嫉妒之情，只有瞭解和接受。外婆 以前曾跟我說過，我爸媽是註定要在一起的，我想華特伯伯也相信這一點。 好多年了，我終於有足夠的勇氣問華特伯伯一個從小就藏在我心底的 問題。一個我從不敢問我爸的問題。我知道沒有理由感到恐懼，但我就是 真的害怕知道答案會是什麼。 「他曾因為失去了她而埋怨過我嗎？」 一開始我不認為他聽到我的問題了，但他看著我時，我無法忘記寫在 他臉上那種完全震驚的表情。基於某種原因，我知道這是他最不願意我在 晚餐時問的問題。 他放下了半空的玻璃杯，從椅子上起身走向我，並坐在我身旁。 「孩子，是穆德說過任何話讓你覺得是這樣嗎？」他問。 他充滿了懷疑的聲音是個再清楚不過的證據。有那麼一刻，我開始懷 疑問他這個問題根本是個錯誤，但是我必須知道答案。我絕對要知道，這 是我從未問過爸爸的問題。 「不……」我緩慢地說，在我告訴他我所有的懷疑和恐懼前，我只遲 疑了一下。我低頭看著我交握的雙手，「不，他沒有這樣說過，他從沒有 過任何責怪我的意思。但是我忍不住猜想或許有一小部分的他會這麼覺 得。」 我再次抬頭看他，他皺起了眉頭。儘管如此，我還是再問了一次我的 問題。 「他有嗎？」 「威廉，有些事你應該要瞭解。當你媽媽死後，穆德有一半的靈魂跟 隨她而去了，老實說，我們都覺得他跟著她死去了，但有件事讓他活了下 來，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不敢動，也不敢大口呼吸，我只是望著他。 「是你。」 我不是個愛哭鬼，但這時我的淚湧上了我的眼睛，他的臉變成一團模 糊的色彩。 「那一晚，你媽媽……」他停住了，很難完成這句話，他再試了一次。 「當你外婆和我到達醫院，我們發現穆德坐在走 廊上，當我們接近他時，他甚至沒發覺我們的存在。 那一天，我甚至不敢保證他知道我們在他身旁。」 他聲音充滿了悲傷：「他只是直視著前方，無聲 的淚爬滿了臉頰，他全身都是血跡……」 他又停住了。我感到他的眼神停在我身上，我望著他。 「我很好。」我流著淚回答，「我很好……」我以前曾聽過這一段， 我爸爸身上沾滿了血跡，我媽媽的血。 「瑪姬和我試著勸他，但……他就只是坐在那，凝望著空氣，喃喃自 語地不斷說著同樣的話。」 「史卡利。」我小聲說著，然後他驚訝地望著我。「不是的。」我回 答，搖搖我的頭。「從沒有人告訴過我，但我就是能想像到那情況，我能 看到它的發生。」 「是的，他是說『史卡利』。」他重覆道。這個字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在我記憶中，我從未想過我媽媽名叫「黛娜」。直到今天仍然很多人 叫她「黛娜」，對於外婆和他們一家人來說，她仍然永遠是「黛娜」，但 是對我最親近的人而言，對於那個愛她超乎自己生命的人；那個比誰都還 瞭解她的人而言，她永遠都叫「史卡利」。有鑑於此，我當然也永遠認為 她是「史卡利」。 我發現喉嚨彷彿被什麼梗住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我從沒機會這樣 叫過她，我從沒有機會開玩笑似的叫她「史卡利」，模仿我爸爸充滿感情 的喚她的名字，我甚至沒有機會叫她一聲「媽媽」。 華特伯伯輕輕摸著我的手臂，再度把我拉向他。 「孩子，我讓你失神了。」我聽得出他聲音帶著歉意。 「我很好。」我向他保證，但我不認為我的聲音真的如同我說的有那 麼確定，因為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疑慮。「我很好。」我又說了一次，他點 點頭。 我不好，我們都知道。但無論聽他告訴我的故事、告訴我媽媽去逝那 一天的事，有多麼的令我心痛，我都需要它。我必須要瞭解它，我已經等 了好久了。 華特伯伯用他的大手輕輕的握著我，「你確定今天晚上你想談這件事 嗎，威廉？」他問道。我只是點點頭。 他凝視著我一會兒，然後也向我點點頭，他抽回自己的手拿起一杯水 送到嘴邊，在放回桌上前小啜了一口。 「我們試著跟他說話，」他繼續說到，「瑪姬坐在他身旁，手放在他 肩上，希望他多少能夠說出些話語。但他只是望向前方，不斷重複唸著你 媽媽的名字……，然後突然他站起來，跑向護理站，要求他們讓他見見史 卡利。」 「他拒絕相信她已經死了。」 「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否認一切。不相信瑪姬和我告訴他的事實，他 們終於讓他看她的屍體……。他在那兒待了好久，久到我們開始擔心他是 不是會想不開。」他停了一下看看我。「他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威廉。比 我以前所看過他這樣的狀況要近得多。」 我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水，我為爸爸而心痛。 華特伯伯告訴我，他們後來如何進去那兒，他們如何發現我爸爸站在 媽媽身旁，慢慢地靠近她，他如何緊緊握著她的手，並他的臉埋在她雜亂 的髮間。 那一幕一定讓華特伯伯淚溼了雙眼，現在當他再說到它時，也是一樣。 最後是外婆走到爸爸身邊，把手放在他肩上。起先他並沒有注意到， 但是後來，他慢慢抬起了一直注視著媽媽靜默容貌的雙眼—－渺茫地希望 放在他肩上的是媽媽的手，希望著他其實是對的，而所有的人都錯了。 當他發現這並不是我媽媽的手時，他低下了頭，然後看著外婆，悲傷 再度寫滿了他的臉。 當華特伯伯繼續的說著，他臉上有著同樣的悲傷。 「她告訴他她也需要一些和女兒獨處的時間，」他說，「一會兒過後， 他似乎也瞭解了失去史卡利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損失……而是對所有人， 對我們所有人都是，我們全都失去她了……。」 他的聲音隨著這些話語而哽咽，他清了清喉嚨。 「我讓他和我一起到走廊上等待，讓瑪姬單獨和女兒說再見。穆德只 是……只是逕自的看著前方，他甚至連坐都沒坐，他只是……就那樣站著。 但那時，彷彿是上天派來了個護士，她手上抱著一個布包走來，伸手遞給 了你爸爸，然後說了當天唯一一句他能聽進去話。 我摒息聆聽著。 「你的兒子需要爸爸。」她嗚咽的說。 「穆德抱著你，彷彿捧著一件易碎的玻璃製品，他用悲傷的眼神望著你，但那時他流下的淚，我知道那是跟先前絕望的悲傷完全不同的。」 他再次看著我，握住了我的手，望著我已被淚水沾濕的眼睛。 「那時，我知道是你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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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我娶了莉莉，她是我學校時代的女朋友，當我們在家過聖誕節 時，所有親友都來了。外婆、華特伯伯、孤槍俠、我親舅舅比爾和查理的 一家人等，所有的人都來團圓過節。 爸爸老是說當媽媽去逝之前，比爾舅舅很討厭他，而他也從沒見過查 理舅舅。我想媽媽的離開改變了很多事。雖然他們告訴我是因為我已來到 這世上的事實，讓比爾舅舅終於接受了爸爸，如果他想看看妹妹的小孩。 他就必須和爸爸和睦相處。 我不在乎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樣卸下武裝的，我只是很高興這樣的結 果。 我們待在餐桌旁，愉快的享用外婆和塔拉舅媽做的聖誕火雞大餐，分 享著各式回憶。這樣的日子和場合更能突顯出這群人，是真的和我有著共 同的血脈……還有我媽媽。 我不介意，我喜歡在這種節日中和大家像一個大家庭般的相聚在一起。 在這些個聚會中，我知道媽媽的好多往事—－都是和這房間中的人相關的 往事，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像我一樣好奇，所有人認識的媽媽都是不同的一 面。對我來說，他們都握著一塊屬於我媽媽的拼圖。 「我曾經惹得她發狂，老是要追著她、抓她的辮子。」晚上，查理舅 舅跟我們分享他的故事，大家都笑了—－那些記得曾發生過這件事的人， 還有那些認識小黛娜，並且想像的到她向查理尖叫情形的人。 「啊，」外婆也插嘴，「如果我沒記錯，黛娜對你的反擊能力也很強 啊。」 「哎，沒錯。」查理笑了。「她的確知道要怎樣把一個男生踢得痛不 欲生，我想我應該要慶幸，至少我現在還能讓妻子過著幸福女人的生活 啊，是嗎？」 「查理！」琳達舅媽笑著用手臂頂頂她丈夫，同時比爾舅舅笑得更大 聲，並且還偷偷向他太太擠了擠眼睛。外婆只是假裝她對這些兒子的行為 很不好意思，試圖掩飾她自個兒的笑容。 那個晚上，故事一個接著一個的說，他們彼此分享著自己的特別記憶， 有些內容讓我們笑到難以喘息，也有些讓我們陷入各自的思緒中，而安靜 了下來。 突然間，爸爸起身離開了餐桌的主位，匆匆說了個藉口，走出了餐廳。 笑聲突然間中斷了，大家轉頭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的背影。 外婆轉過身，滿臉擔心的看看我。 「親愛的，你爸爸還好嗎？」 我知道大家的眼光都在看著我，但我卻不知道該回答他們什麼話。我 也跟著退了椅子而起身。 華特伯伯和孤槍俠們對我投以默許的眼神，當我看著莉莉時，我發現 她眼中也有同樣的諒解的眼神。 「我去看看他。」我說。 我發現他坐在房間的床上，那張他和媽媽一起去買的床，他們曾一起 睡過一段短暫的時間，非常短暫。 「爸，你還好嗎？」我問，慢慢走到他身邊。 他抬頭看我，他點頭的動作輕到外人根本難以察覺，但我卻知道。他 輕拍身旁的位置，我坐下了，感覺到床因我的重量而震動。 我們就這樣靜靜坐在那幾分鐘，我知道如果他想告訴我什麼，他會的， 所以我等著。當我注意力轉移到他放在膝上的雙手時，我才發現他手中握 著一樣東西，並且用他細長的手指慢慢的輕撫它。 我伸手輕輕地扳開他的手，他並沒有拒絕我的舉動。在他右手的掌心，躺一條金色的十字架項鍊。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看他戴著它。 「這是我擁有你媽媽少數幾樣的東西之一。」他說話如同耳語一般細小。 我看著他，我從不知道我認為是屬於爸爸的這個十字架，其實是我媽 媽的東西。 「你從來沒告訴我這是她的。」 我看著他，希望能用眼神徵求到我用手握著它的許可，在我想開口問 他之前，他把項鍊放在我手心裡。它摸起來暖暖的，我願相信這是因為媽 媽的體溫這些年來一直存留在上面，而不只是因為爸爸剛剛一直握著它， 或許，兩者都是原因吧。 「你媽媽曾經把它給過我。」 他握住了我的手，掌心對著掌心，我們把十字架緊緊握在中間。彷彿 是握著媽媽一般。 「她把它給我，是因為這樣她才能永遠陪著我。」我再次抬頭看著他 的臉，等著他回望我的注視。「她說它能保佑我平安。」他繼續道，「當 我試著還給她時，她拒絕接受。她告訴我我比她更需要這個十字架。」他 轉過頭看著我，「我從未質疑過她這點，她總是比我自己還清楚我需要的 是什麼，她比我自己還要瞭解我。」 「你是不是也同樣的瞭解她呢？」我問。 他微微地笑了。如果我現在閉上眼努力回想，我現在一定能聽到他這 個笑聲。 「你媽媽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謎。」他承認著，「有時她像本打開的 書，我能一字不漏地看穿她，她從未對我說謊。但我們在一起八年了，她 總還是讓我猜不透。」 他回憶著，臉上泛起一抹微笑。我也忍不住跟著他笑了。我希望我也 能擁有著相同的記憶，我希望我能有機會來解解她和他在一起時的那些謎 團。 「她是個率直的人，威廉，」他說。「但同時，她卻把多數的情感深 深埋藏在心中。」 「即使她喜歡你。」這話不難理解，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花了那 麼長的時間，才認定了彼此。 「她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眼中儘是後悔，「我們都犯了錯，我們 都把對彼此的感情藏了那麼久，深鎖在內心深處……出自於害怕……」他 嘆息，「我不知道我們在怕什麼。」 我點頭，試著瞭解。我真的明白，因為部份的我也有著這種特質。這 也是為什麼我對自己發誓，我對感情的追求，絕不要像我爸媽這樣。當我 遇到莉莉，我就知道我希望這輩子能和她共度此生，告訴她這件事要好過 我自己的恐懼。 我希望我爸爸也瞭解這點。 「當我們終於承認彼此的感情，我們只剩下太少的時間了。我們成為 戀人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在我……」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 在我失蹤之前。」 我幾乎被他的話嚇著了。我曾經看過他胸口上的疤痕，但我無法想像 他曾經遭遇過什麼對待，不管是那些他回來之前還是之後發生的事。這些 疤痕跟著他，身體上的和心理上的都是。這些事他很少提到，我也從沒逼 他說出來。 「當我回來後，她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了，也就是你。」 當他說這些時，聲音中聽得出他對我的愛。我再一次感謝上蒼能擁有 這個爸爸，我希望我有一天能這樣告訴他。 「我那時候很痛苦，而她幫我渡過難關，她不讓我把她隔離在外，但 也不逼我做任何事，她幫助我再度找回我自己。」 他突然對著我笑，我不解地看著他的表情。 「我記得第一次我的手掌感覺到了你在踢我，威廉，」他說，解釋了 他的笑容。「你踢得很重，力氣真大。那時候我就知道你長大後會像你媽 媽一樣。」 他低下頭，我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那天下午，我們一起去買了這張床，我當天就搬來和她同住。」他 的眼神落在這張床上，彷彿他能看見她一般。「她側躺著，讓我能貼著她 的身體，她握著我的手，起初我不明白她的用意，直到她把我的手放到她 渾圓的肚子上，手緊緊貼著我的手。然後，我感覺到了……那是我第一次 感覺到你。」他再度轉身看著我。 「那感覺真是不可思議，之後我就儘可能的常常這樣做，你媽媽也很 喜歡這樣。她告訴我，她就喜歡這樣，能同時感覺兩個她愛的男人。」 「你知道你將會有個兒子嗎？」外婆曾說過，媽媽對孩子的性別保密 到家。我一直懷疑她是否早就已經知道。 「我們知道。」他微笑著，眼中閃著淚光。 基於一些原因，這讓我覺得更貼近她了一點。在她生下我以前她就知 道了我的存在，這讓我心中感到很溫暖。 「你還思念著她嗎？」我問。雖然我自己早已知道答案。 「每個失去她的日子都是如此。」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有 時強烈到讓我忘了該如何呼吸。」 我點頭以示瞭解，感到自己的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我低下頭看著自 已交錯的雙手，以防它真的落了下來。 「那你為什麼只留下她那麼少的紀念品？」 他再次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因為我已經擁有絕大部份的她了。」他聲音溫暖而堅定。「我已有 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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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幻想著我記得在她肚子裡成長的感覺，我能感覺她的手輕輕的 透過她的皮膚撫慰著我，我相信她曾唱歌給我聽。有一次我問爸爸，但他 說她只曾在他在場時唱過一次歌，他說她不喜歡自己唱歌的聲音。不過， 我仍然認為她曾經為我而唱過，而且我知道我很喜愛她這麼做。 當莉莉懷孕時，我們一起唱歌給孩子聽。我依著她坐在長椅上，把頭 放在她肚子上，唱著我想像中媽媽唱給我聽過的歌，莉莉隨即附和著我， 不過我們總是唱了其他無聊的歌收尾。 莉莉今天在紀念醫院生產，我們都到那兒陪她。當我在產房陪她時， 爸爸、莉莉的父母、外婆、華特伯伯、約翰伯伯和那三位開心果全都在外 頭等待著。當我走出產房告訴他們是個女孩時，我不認為我曾經看過這九 個人那麼地高興過。 我有了女兒。 外婆看起來年紀大了些，不過還是很健康，像往常一樣靈活。當她走 進病房加入我和爸爸，低頭看著莉莉懷抱中熟睡的小寶貝時，我從沒見她 這樣的有活力和深深著迷。 她走到莉莉身旁，輕撫著小嬰兒的頭，然後用姆指撫著她的臉頰。她 盯著她瞧了幾分鐘 然後轉身對我們笑說：「她長大後一定很像她的奶奶。」 她說。 我和爸爸都笑了。新生兒不都長得一樣，根本分不出長大會成什麼樣。 不過我決定要迎合她。 「妳為什麼這樣想呢，外婆？」我問。 「我才不用想呢。」她神秘地笑笑，轉身看看莉莉和嬰兒。「我就是 知道。」然後我看著我的女兒，我忍不住希望外婆說得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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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今天給了我一本媽媽的日記。起初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以為這只 是一本黑色、邊緣有點破舊的普通筆記本。當我翻過來打開之後，看了第 一頁。
「你媽媽希望有朝一日，你有了小孩時，能拿到它。」 我輕輕地闔上它，看著爸爸的眼睛。 「就是她在我懷中將離開前，她低頭看著你時說的。你當時只有幾分 鐘大吧，不過她說你是她此生見過最漂亮的東西，她所知道、所擁抱過最 完美的珍寶。」 他微笑地看著我，但我可以瞭解這對他有多困難。他的眼睛閃爍著淚 光，當他腦中再次經歷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最後時刻。 「她親吻著你的前額…… 那是最溫柔的一個吻，然後她看著我，要求 我在你生第一個小孩時，把它交給你。我沒有任何質疑，只是允諾她，她 臉上露出安祥的表情，像是我才給她一樣她最想要的東西一般。」 「你把自己給了她呀。」我用顫抖的聲音告訴他，「你也把我給了她。」 「然後她再把你給了我。」他充滿了愛的眼神再度與我交會，那是對 我媽媽的愛，和對我的愛。 「莉莉和我決定讓孩子取媽媽的名字。」我突然說。原本我們決定晚 點告訴大家，像是說個重要宣告一樣，但在此時此刻，我迫切地想要告訴 爸爸。 他使勁的摟抱著我，幾乎疼痛，但我回抱著他的手臂也是一樣的用力。 「謝謝。」他吐出兩個字。 我們放開彼此，無需更多言語。爸爸曾經告訴我，我似乎像他和媽媽 一樣，跟他有某種默契，是種不需要言語，就能溝通的能力。今天，我相 信我們真的能做到。 當莉莉的爸媽在陪她時，我獨自在醫院的自助餐廳，花了兩個小時來 讀媽媽的雜記。當我翻開內頁，讀著她彎曲的手寫字，我感覺著體內湧現 出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愛。 這全是她在懷孕的過程中寫給我的，開場的內容是零零散散的，有時 只有一個句子或兩句長點的話，但每一個字都纏繞在我心頭，緊緊的栓住 它，直到我再也不能承受為止。
2000 年 8 月 22 日 我從不知道自己能這樣的愛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甚至根本還不認識 這個人呢！我也從不知道愛可以這樣無條件、不容置疑和純粹。 但我已 經是這樣愛你了，當我在得知懷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愛你了。 你爸爸失蹤了。在我告訴他你的存在前，他就被帶離開了我們身邊。 當時就連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穆德是我的孩子的父親。 我從沒想到我會寫下這個，並讓它成為事實。我到現在還是不太相信， 但這是事實。我比什麼都還確定。小寶貝，我很想念他，我用我的全部生 命、所有的一切在想念著他。我對他的思念是那麼強烈，甚至有時我覺得 自己的內心彷彿被撕裂成兩半，也像是破碎成千萬個碎片卻沒人能把它拼 回原狀。 但，是你緊緊繫住我。我發現一件不可能、只純然是我的幻想的事， 有時我發誓我能感覺到你在我體內移動，你帶給了我別人不能給的安慰。 透過你我感到穆德的存在。因為你，每天我都能帶著部份的他生活， 我會為了我們彼此而找到他的，我必需要。
她真的找到他了。但在找到他之前，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的，她是 怎麼活下來的。說她是個堅強的女人還不夠，這不過是保守的陳述罷了。 她在後面寫了幾篇長一點的日記，但其中最讓我瞭解到她有多依賴我， 甚至是在我根本還沒出生的時候，是當中最短的一篇。
2000 年 12 月 12 日 他死了。他死了，我彷彿也隨著他死去。 拉我一把吧，小寶貝。我現在比任何時刻都需要你啊。
華特伯伯和約翰伯伯曾告訴過我，當我爸爸失蹤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 麼事。但有時我懷疑他們兩人都不清楚她是多麼的接近崩潰邊緣。我想他 們的確有某種程度上的瞭解，但我感覺她還是隱藏了絕大多數的情感在心 底。 甚至當他回來後，那份恐懼仍深深藏在她內心深處。我不禁懷疑它其 實從未完全消逝過。
2001 年 3 月 23 日 我害怕這一切會在我下一秒醒來後，變成了再殘酷不過的夢。他回來 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但我每夜都忍不住起身查看他至少兩次，只為了自我 確認他還在這兒，真的還在我們身邊。 他是的。每一次，他都在。活著，呼吸著，躺在我旁邊。 當我們躺在床上時，他的手臂總是環繞在我的肚子上，用他大大的手 輕撫我渾圓的腹部，甚至連他睡著了都還是如此，我想他是像我一樣的愛 你。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他回來了，我不敢相信他就在我身旁，我不敢相 信我能嚐到這般快樂、滿足和狂喜的滋味。 請不要讓這一切都只是個夢吧。
她對未來有著這麼多的規劃，但卻只能擁有這樣短短一刻，僅此一次， 她讓自己沉浸在對未來的愉悅幻想中，為了她自己，為了爸爸和為了我。 而這個未來，卻是她無法親身經歷的。
2001 年 4 月 29 日 我覺得這樣做很蠢，但同時我從沒這麼快樂過。這感覺太不真實了。 我覺得我們就像是平常的人一樣，做著一般夫妻會做的事。 穆德帶我去山中的小木屋，他說我在生你之前需要放鬆一下，而我們 也需要單獨的相處，遠離你外婆、史基納，和這兒的每個人。 當他得知我懷了你時，我真希望你能看到你爸爸的表情，他是如此的 震驚，讓我常常藉此嘲笑他。 他甚至和我一起參加拉梅茲課程，你相信嗎？我做夢也沒想到過穆德 會教我如何適度的深呼吸，但他喜歡這樣做，他喜歡看我懷孕、看我懷著 他的孩子的時刻。他將來一定會做你的好爸爸。 我是如此的愛你的爸爸，幾乎像是愛你一般多了（不過你別告訴他我 是這樣說的—－讓他繼續以為他仍站在我所有感情的中心吧！) 他是如此 的照顧我，有時我甚至覺得這不像是真實的我們……這感覺太棒了，不過 我們發現了這一點卻都沒說出來，或許是我們都害怕這是個魔咒，一旦說 出口後，就會打破了魔法。 僅此一次，在我們的生命中，我們迎接著每一天，我們終於有了能有 所期盼的東西。 我愛你，小寶貝，我們都是如此。我已經等不及想見到你了。
這些是她最後寫給我的字句，我突然發現我在哭，淚水滑落到書頁的 邊緣，暈開了一些墨水，但我不捨得闔上它，一遍又一遍的讀著這些最後的 文字。 「我也是，媽媽。」我低語著，我也是。 一隻在我肩上的手驚醒了我，我飛快的闔上日記本，回頭映入眼簾的是 爸爸。 「莉莉在找你。」他說，緊握我肩頭一下。 他的眼神感覺很溫暖，我忍不住望向它們。他看上去老了，累了，但看 起來很快樂。 我很少這樣盯著他看，然後從椅子上起身，用手背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謝謝。」 僅僅兩個字，但它包含了太多意思。 謝謝你給了我這些。 謝謝你是我的爸爸，總是陪在我身旁。 謝謝你愛我的媽媽，也謝謝你愛我。 當我再次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微微點頭並 微笑著，在我突然想再一次擁抱他之前，他已經轉身走回外婆和華特伯伯 那兒。我望著他在走廊上的身影，他突然回頭對我說：「我愛你，兒子。」 他說著，身影隨即消失在轉角處。 「我也愛你，爸爸。」我在他身後悄聲說。 我媽媽把她的生命給了我，我爸爸把他的一生給了我。我雖然從未見 過我媽媽一面，但是她卻在我出生後的每天都陪著我—－透過我，透過我 爸爸的愛，透過所有圍繞在我身邊那些認識她、景仰她的人，現在，更是 透過她在抱過我之前所寫給我的那些文字。 多數在我身邊的朋友都知道我媽媽已經不在我們身邊了，但他們不知 道的是—－她是因為生我而去逝的。 「你了解她嗎？」他們問道。 我的答案很簡單。 是的。 在每一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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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 Single Day》原文網址： http://fluky.gossamer.org/cgi-bin/read.cgi?dg/EverySingleDay.Wetterg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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